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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剛才的一切。沒想到窗外的春陽竟使自己神旌搖曳，產生了幻覺。因為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麗人們仍靜靜地待在屏風上。

為了中進士，他過起完全封閉的生活。想到剛才的情景，感慨不已。少時，踏歌聲似乎又起。歌聲清越，溫潤人心。這歌聲是從外面傳進的，還是來自屏風之上？書生一時不能分辨。

恍惚中，他出了庭院，來到曲江邊。

曲江畔，春光明媚，雜花生樹，遊春麗人，成群，或席地而坐，捻花私語，或托腮搭胯，玉體橫陳。書生一路走來，與那些風景與麗人擦肩而過。

他來到一座錦綾幃帳附近。

顯然，歌聲是從裡面傳出來的。幃帳外，寶馬香車，幾個僕人正坐在糙地上打瞌睡。幃帳裡花光麗影，不時傳出笑聲。他聞到一陣濃濃的香氣。他圍著幃帳轉了一圈，趁四下無人注意，分開幃帳一角，朝裡面望去：幃帳內的糙地上，一位雍容麗人，身著錦綾拖裙，半露香肩，豐美動人。她的身旁是兩名侍女。書生感到一陣心顫。他閉上眼睛，穩定了一下心神，放眼再望。這時麗人起身弄舞踏歌，歌詞大意是：&ldo;長安女兒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弓腰渾忘卻，蛾眉空帶九秋霜……&rdo;

&ldo;如何是弓腰？&rdo;侍女問。

&ldo;難道看不見我弓腰？&rdo;麗人笑道。說罷，仰面弓腰，長髻及地……

書生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往袖中一摸。一切都不出意外：一條白綾，慢慢地被抻出。上面所抄錄的，正是那首《曲江春》。

這個故事不必有最後的答案。

因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踏春而來的仕女的笑聲和曲江的花樹一起綻放在這個唐朝的午後。這是歷史深處溫暖、安靜和美好的片刻：元和初，有一士人失姓字，因醉臥廳中，及醒，見古屏上婦人等悉於床前踏歌，歌曰：&ldo;長安女兒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弓腰渾忘卻，蛾眉空帶九秋霜。&rdo;其中雙鬟者問曰：&ldo;如何是弓腰？&rdo;歌者笑曰：&ldo;汝不見我作弓腰乎？&rdo;乃反首髻及地，腰勢如規焉……

《酉陽雜俎》中的一些故事，是轉錄於前人的。這一個就是如此。

故事最初的版本，是沈亞之的《異夢錄》。沈亞之，唐代詩人、傳奇作家，韓愈的學生，李賀、杜牧的好友，元和年間中進士，但沒做過什麼高官。

在沈亞之的敘述中，德宗貞元年間，長安有貴族子弟邢鳳，在平康坊投資百萬，買了一處曲徑幽深的宅子。盛夏時節，於庭中小憩，夢一美人，高鬟長眉，化古妝，一手執卷，且行且吟。

邢鳳問：&ldo;為什麼到我的宅子裡來？&rdo;

美人答：&ldo;此妾家也。妾好詩，經常寫幾句。&rdo;

邢鳳雖生疑，但不再追問，說：&ldo;我可以看看嗎？&rdo;

美人遞過詩卷，說：&ldo;公子一定想把它們傳吟出去，何不記下一篇？&rdo;

邢鳳即取彩箋，執筆抄錄篇首的《春陽曲》：&ldo;長安少女踏春陽，何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弓彎渾忘卻，羅帷空度九秋霜。&rdo;

邢鳳抄畢，問：&ldo;怎麼才是弓彎？&rdo;

美女說：&ldo;昔日父母曾使妾此舞。&rdo;說罷，美人整衣張袖，舞數拍，做彎弓狀叫邢鳳看。一曲舞罷，美人低頭，傷感良久，繼而告辭。

邢鳳說：&ldo;能不能再留一會兒呢？&rdo;

但美人已去。邢鳳也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