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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丹娘在房裡忙著鋪床疊被。這是她的臥室,此時收拾一新,充作女兒的洞房。
孫天羽進來時,丹娘正將乾棗、花生、桂圓、蓮子一捧捧灑在床上。
孫天羽道:「這是什麼?」
孫天羽換了襲新衣,雖然只有三日不見,但丹娘心裡眼裡都有這個人,不由心裡酸酸的。她勾著雪白的頸子,低聲道:「早生貴子。」
「哦。」孫天羽剝了粒花生,朝空中一拋,用嘴接住。眼睛不易察覺地朝丹娘小腹瞟了一眼。
丹娘忙了整日,鬢側微見香汗,一抬頭,只見孫天羽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心頭一顫。她別過眼睛,「玉蓮在她房裡,我去接她過來,與你……與你拜了天地。」
「不急。」孫天羽扯住她的衣袖,說道:「累了這麼久,先歇歇,陪我飲一杯。」
洞房裡放著一張圓桌,上面擺著幾樣酒菜,一雙杯箸。兩人往日也常在房內對飲,調笑不禁,宛若夫妻,此刻卻平添了幾分拘促。
孫天羽滿滿斟了杯酒,雙手奉給丹娘,說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第一杯酒是為玉蓮出嫁,了了你一樁心事,先飲了。」
丹娘眼眶沒來由地一紅,接過酒盞拿袖遮住,不言聲地飲了。
孫天羽又斟了一杯,奉上道:「這第二杯酒,是為了你這幾日辛苦操勞。」
丹娘飲完,孫天羽斟滿,又給自己斟上一杯,灑然笑道:「我孫天羽半生拋名隱姓,只道會沒於荒野,老死溝塗,作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古人都說成家立業,孫某今日能娶妻成家,也是緣份使然。」
孫天羽舉杯先攀過丹孃的手臂,才送到唇邊,卻是作了個交杯,「這一杯我與你共飲」。在丹娘驚疑的目光下,孫天羽柔聲道:「好教杏兒知道,我孫天羽並非負心之人。」說著一口飲乾。
暮色四合,夜風中帶來濃濃的潮熱。酒店燃起一豆燈火,漸漸亮起,映出窗上一個個精心剪貼的大紅喜字,在燭影中微微搖動。院中的杏樹芳菲已盡,每朵花萼都留下一顆小小的酸澀青杏,夜色下與枝葉連為一體。
婚事雖然倉促,玉蓮身上的大紅嫁衣卻一絲不苟,她肩上披著霞帔,頭上蓋著一方錦帕,長長的流蘇一直垂到胸口,襟上溼溼的都是淚痕。側身坐在床邊,下身是一條大紅縐裙,裙下露出一雙小小的繡花鞋,猶如兩彎新月。
這些嫁妝原本是白孝儒生前就預備好的,兩個女兒一人一份,當初置辦時,任誰也想不到玉蓮會匆匆忙忙嫁給一個官差,大喜的日子,家中一個客人也無。
孫天羽進來看了半晌,說道:「吉時已到,我送你入洞房,拜過天地。」
新嫁娘慢慢伸出手,交給這個託付終身的陌生人。
從臥室到洞房不過幾步路,白玉蓮卻走得千辛萬苦。她視線被遮,只能由孫天羽扶著,一步步挪向自己的歸宿。
玉蓮依著孫天羽的指點,盈盈跪倒,對著天地拜了三拜,又朝孫天羽拜了三拜,算是成禮。
桌上放著一副秤桿,用來挑下新娘的蓋頭,取的稱心如意的彩頭。 孫天羽視若不見,只扶玉蓮在桌邊坐好,笑道:「該喝交杯酒了。」
兩人交了臂,玉蓮被孫天羽把酒杯送到蓋頭下,滿滿飲了一盞。 她平時從未沾酒,又空腹坐了半日,一杯下去,臉便紅了起來。
不等玉蓮放下杯子,孫天羽道:「再來一杯。」說著斟滿,送到玉蓮唇邊。
玉蓮猶豫了一下,接過飲了,然後彷彿下了極大決心般低聲道:「我求你樁事。」
孫天羽淡淡笑道:「該叫相公呢。」
沉默了一會兒,玉蓮在蓋頭下輕聲道:「相公,奴求你樁事。」
孫天羽瞟了她一眼,淡淡道:「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