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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八月,天氣悶熱,晏琛懨懨地臥在竹身裡休息,渾然不察身外事,臨到陸桓城要走那天早上,他才突然從打掃書房的雜役口中得了訊息。心愛的郎君即將遠赴千里之外,數月乃至一年無法相見,晏琛如遭五雷轟頂,只覺竹庭裂作涸土,閬州淪為煉獄,竟不知未來一年半載如何才活得下去。
他急著去追,想也不想,匆忙附入了雜役手中骯髒的竹笤帚。
雜役灑掃極為懶惰,先慢吞吞掃過桌底與牆縫,踱出書房,又慢吞吞掃過長廊與石階,再踱出後院,還是一派慢吞吞的架勢,掃過水榭與池亭,最後還靠在池亭裡打了個小盹,才幾步一晃地溜達到前院去,開始漫不經心地打掃天井。
晏琛心急如焚,分分秒秒都在煎熬,心臟像要從胸腔跳出來。
他怕來不及趕到前院,陸桓城已經用完早膳,先行駕馬離去,留他一人在這荒宅野墳裡,行屍走肉地苟活。
見到照壁露角的一瞬間,晏琛幾乎不能自控,靈體奮力掙脫笤帚,朝門外飛撲過去。
附靈一剎,堪稱驚險至極。
陸桓城揚起馬鞭,緊跟著一聲清亮的抽擊。駿馬前蹄高抬,正欲疾奔。千鈞一髮之機,一抹不可見的靈息撲入腰間竹扇,隱沒在了折頁裡。
其實那一天,晏琛是極有可能死在馬蹄之下的‐‐如果沒有那柄竹扇的話。
三十尺內不見竹物,靈體無處收容,便會被迫化出人身。晏琛若滾跌在陸府門口的磚道上,馬蹄高懸頭頂,無路可逃,必然要被踏成一團碎肉。
後來的某一天,晏琛曾想起過這個可能,驚得冷汗襲身,可撲出去的那一秒,他什麼都想不到。
他只想跟著陸桓城。
遠行千里,危機四伏,唯有這一柄竹扇是晏琛的依附。若是壞了,若是丟了,若是陸桓城心血來潮,半途想換一柄檀木或犀角的好扇子,晏琛就再也回不了閬州、回不了家。他會爛在那柄棄扇裡,雨澆車碾,成為一抹無根的幽魂,直至消亡。
這種種的危險,晏琛一樣也沒想到過。
他只想跟著陸桓城。
竹扇裡藏一抹靈息,佩於腰間,跟著陸桓城一路北上,沿著潦河蜿蜒了數百里,時而騎馬,時而行船,時而穿山。晏琛得以長久陪伴陸桓城身旁,朝朝暮暮有盼頭,日日夜夜相依偎,雖不能露面,也不能攀談,心裡依然喜悅萬分。
他原本打算一直這麼躲藏下去,暗中窺伺,聊慰相思,卻不想出門第十九天,陸桓城就出了意外。
名門儒商,獨身奔走千里之遙,不可謂不膽大。陸桓城從小習武,功夫紮實,加之隨身佩劍,才敢勉強一試。他這一路不著華裳,不露錢財,低調謹慎之極,故而沒遇著什麼打家劫舍的匪徒,反倒是在仰京西郊討茶時,被臨時起了歹心的村戶拿藥迷暈了。
那村戶先從陸桓城身上搜出二十兩現銀,以為區區小富,便用布袋兜好銀兩,想把人拖上馬背,逐馬離開。不料半道又抖出來厚厚一大疊銀票,約莫五十餘張。那村戶一瞧數額,頓時兩眼發直,殺心大起,去柴房取來了一柄斧頭,打算殺人滅口。
他正欲下手,忽聽身後一聲厲喝,回頭看去,屋內竟憑空出現了一個白衣烏髮的少年!
那少年站在五六尺遠處,體格單薄,卻緊握雙拳,容色憤極,目光兇狠如虎,像要撲上來與他拼死纏鬥。
村戶如何會怕他,高舉斧子迎面砍去,少年靈巧閃身,悉數避過。村戶再定睛一瞧,只覺處處透著詭異‐‐這少年膚白貌秀,儀容隱有仙氣,必是富貴出身,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郊野村舍?他身上一襲雪白緞子最不耐髒,而方圓十里儘是汙泥濁水,可他的鞋襪、衣袂……怎麼會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