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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很適合陰山。
這裡是市中心,淮城最繁華最昂貴的地段。葉笙在天價的酒店房間,回憶的卻是無數次被貧窮折磨的過往。
寧微塵說,他對自己的瞭解還不夠深。
其實,他從來就沒想過要了解過自己。
人為什麼而活?這個問題葉笙一出生就在想。他不知道別人幼年生病是什麼情況,但是對葉笙來說,很痛、特別痛。發燒時,意識鈍痛模糊,內臟顛倒戰慄,骨骼、血液、靈魂每一處都在烈火中煎熬。
他來到這個世上最先體會到的感覺就是痛苦。
後面病好了,葉笙人也跟失了魂一樣。村裡人都說他是被燒傻了。
實際上他更像燒魔怔了。從出生開始,他對這個世界就有一種尖銳的恨意。歇斯底里,怒吼破壞,癲狂毀滅,都不能消除的恨意。只是小時候太虛弱了,做不出任何失控的樣子,所以只能選擇閉眼睡覺、閉嘴發呆,於是給人的感覺就是木訥和遲鈍。
外婆卻好似能看透他的內心。
她帶著幼年的他爬到了屋後面那座山的山頂。
那是葉笙第一次看清陰山的全貌。十萬大山連綿起伏,煙霧浩蕩,綠林成濤。
外婆笑著揉他的頭髮,輕聲說:「我們笙笙現在受的這些苦啊,以後老天爺都會補償回來的。人這輩子運氣是守恆的,你只要慢慢長大就好了,長大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然而長大後也沒好起來。他在愚昧落後的山村裡,受到的歧視是簡直粗暴的硬刀子。後面上了高中,一群自認文明的同學給了他新的軟刀子。
偏見比無知更可怕。因為偏見,那群同學們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進行一通自以為是的分析。分析他的原生家庭、分析他的底層邏輯,然後得出他心理陰暗的結論。
一群腦癱。
葉笙一直沒想好自己要為什麼而活。
所謂的安穩大學生活,所謂的回到陰山,所謂的考公務員。不過全在復刻他認識的一個扶貧辦的年輕女人罷了。
那個女人笑起來時,眼神像是巍巍大山。
用一雙和外婆極其相似的眼,凝視著他,對他說。
「將生命奉獻給一件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那就是活著的最優答案。」
他的人生計劃真的是發自內心嗎?不,他只是在模仿別人的人生罷了。
參考別人的人生意義,來給自己生活的答案。
葉笙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冰涼的魚鱗項鍊握在手裡,卻像是一團滾燙的火。葉笙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低燒不斷的歲月,口乾舌燥、四肢無力。
半夜的時候,他驟然睜開眼,掙扎地衝進了廁所。
嘩啦啦,開啟水龍頭,用一陣冷水澆臉後。葉笙站在鏡子前,抬起頭、髮絲滴水,杏眸深冷望著裡面的自己。他眼尾紅得像是一團雲。緋紅色,灼灼燃燒。
葉笙深呼口氣。真絲的睡衣非常寬鬆,他伸出手往後摸,熟悉地摸到了那一塊凹凸不平的地方。
他從出生就有的紅色胎記,小時候皺成一團。長大了長開了,形狀像一隻掙開翅膀的紅蝶。
如今這隻紅蝶滾燙得好似能灼傷他的指腹。
葉笙回房間看了下時間,凌晨五點半。現在他也不打算睡了,等到六點,沒有跟寧微塵打招呼,直接出了酒店。
叫了輛車,回淮安大學。
坐上車的時候,司機也是一副早班沒睡醒的樣子,聽著廣播電臺。
葉笙閉眼補眠。
電臺的主持人正在用誇張的語氣講著淮城不久之前發生的一起冷庫殺人案。死者被活生生凍死在冷庫中,找到時,左右眼插入兩根醫用針管,長長的針尖幾乎穿過整個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