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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悄悄一撇嘴,心裡話說:「做夢!」
「明日攻城,裴郎還來看麼?」
裴該輕輕嘆息道:「但我不死,自當來看。」
……
裴該空著肚子,同時心情也空落落的,獨自一人騎著馬返回蒗盪渠附近的營地。這一路上,陸續有胡騎縱橫來去,傳遞資訊,守護通道,他根本是逃不了的——而且就算想逃,又要怎麼接走裴氏?
回營見過裴氏——按照禮儀,出而返之,必須先向長輩通報——裴氏問他攻城的情況,裴該隨便敷衍兩句。裴氏又問:「文約以為,王正長可能守得住陽夏麼?」裴該搖搖頭,連說了三個「難」字。
「然而若陽夏城破,王正長可能倖免於難?」
裴該抬起眼眉來瞟瞟裴氏,疑惑地問道:「姑母與王正長有舊麼?」裴氏輕輕搖頭,說我沒見過王贊——「然其人博學有俊才,我曾讀過他一首《雜詩》,文辭質樸,意味雋永,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隨即便曼聲吟誦起來:「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胡寧久分析,靡靡忽至今。王事離我志,殊隔過商參。昔往鶬鶊鳴,今來蟋蟀吟。人情懷舊鄉,客鳥思故林。師涓久不奏,誰能宣我心?」最後說:「似此等人物,死了豈不可惜?」
裴該忍不住撇嘴道:「人皆有父母,或者有妻兒,在其親眷看來,死者全都可惜,何獨王正長為然?彼雖有俊拔之才、逸群之志,奈何與苟道將相善,二人合兵,所過殘破,『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死於他刀下的又不知凡幾!難道便不可惜麼?」
裴氏聞言,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隨即壓低聲音問道:「外間都傳言,是先夫掀起變亂,害了天下人,難道文約你也這麼看嗎?」裴該當場就想破口大罵司馬家那票混蛋,但咬了咬牙關,終於還是忍住了,反問裴氏道:「姑母又作如何想法?」裴氏匆忙轉過臉去:「天下事由男兒作主,我等婦人又如何得知……」
帳內一時間陷入了尷尬的靜默之中。裴該愣了一會兒,正想告辭退出去,就聽裴氏囁嚅著說道:「都是我害了文約,若非為我,文約又何必身罹如此險境……」
裴該聞言,微微吃了一驚,心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了?不會是突然間懊悔起來,萌生了死志吧?!趕緊偏過頭去想要觀察裴氏的表情,但天色已黑,帳內燈燭昏暗,裴氏故意把面孔隱藏在陰影裡,怎麼瞧也瞧不清楚。猶豫了一會兒,裴該這才開口問道:「帳中氣悶,姑母可願隨侄兒出門外一敘?」我有話要跟你說,但這裡太不安全,須防隔帳有耳。固然裴熊已經被我打發去洗馬了,但另外仨貨還在啊,誰知道他們貓在哪個角落裡呢?
裴氏偏回頭來,望望裴該,裴該趕緊以目視意。裴氏猶豫了一下,這才點點頭:「出外透透氣也好。」便即取了帶紗簾的笠子來,戴在頭上,遮住了面孔。
二人出帳並不甚遠——芸兒原本在帳外等著伺候,見狀欲待跟隨,卻被裴氏擺擺手阻止了——裴該左右瞧瞧,月色之下,火炬的光芒與暗影交錯,一如恐怖猛獸,但除非真能隱身吧,六七步內也很明顯地並無第三人。他這才湊近裴氏,壓低聲音說道:「若非姑母相救,侄兒早便死了,如今暫棲胡營,乃是侄兒自願搭救姑母,以報恩德。設姑母有不諱,侄兒唯死而已!則身上汙穢,恐怕再也無可洗清……」
裴氏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微微嘆息道:「文約不必相勸,我明白的……如今我與文約同生共死,已難相離,自不會撇下文約,自尋死路。」隨即伸手抓住裴該的手腕:「文約,不管外間如何議論先夫,他若仍然在生,我當生死相從。可見汙名並不可怕,不值得用生命來清洗……卿千萬,千萬謹慎,切勿魯莽從事,浪擲性命——如戰陣之上,刀劍無眼,當遠避為是!」
裴該點頭應諾:「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