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第1/2 頁)
論出身門第,如今胡營中自然以我為最高,難道我連文化方面的這點發言權都沒有嗎?只要我梗著脖子堅決不認錯,並且表現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似的,那……那肯定我就是沒錯,錯的是你們,是這個社會!
裴該抬起胳膊來,在胸前狠狠地攥了一下拳頭,同時雙眼一瞪,想要堅定自己的信心。可是突然之間,就覺得一股酸癢之氣直衝鼻竅,忍不住就接連打了三個大噴嚏……當即把氣勢就全都給瀉了……
……
裴該病倒了。
估計是那天逃亡途中涉渡洧水,在夜風中穿著濕衣裳倚樹而眠,那會兒就已經感染了風寒,此後幾天他雖然一直覺得身上有點兒乏力,但因為心中有事,精神高度緊張,本能地調動身體機能壓住了疾病,貌似尚無大礙。一直等到石勒和張賓全都離開了許昌城,裴該那根繃緊的弦驟然鬆弛下來,病氣趁虛而入,結果連打幾個噴嚏,才回到寄住的院落門前,就覺得腦袋有點兒發暈。
老僕人給拉開了門,迎他進院。這老僕人是昨天張賓離開後不久,簡道親自給送過來的,包括這老頭兒在內,一共四名奴婢,另外還額外派了四個胡兵守護——分明是看管裴氏姑侄,防備他們落跑。
四名奴婢三男一女,男的一老二少,女的是老僕之妻,也已經四十多歲了。根據簡道所說,這都是本城居民,現買來的,但裴該冷眼觀察,起碼那倆年輕的不似老實百姓——年紀輕輕,也不缺胳膊不少腿的,竟然沒被胡軍拉了伕,還能夠熬到今天才始賣身為奴,鬼才信他啊!你還不如說是新從洧倉擄得的呢——這肯定都是派來監視自己的。
且說他昏昏沉沉地進了院子,芸兒遠遠瞧見,轉過身就回正房去向裴氏稟報,說小郎面色赤紅,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跟人置氣。裴氏聞言,小小吃了一驚,便喚裴該來見,越瞧侄子的眼神越不對,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好熱,文約恐是病矣!」
她堅持要芸兒和奴婢們伺候裴該躺下。裴該一開始還沒太明顯的感覺,但是等躺到席上,一蓋上被子,忽覺遍體生寒,忍不住就打起哆嗦來。裴氏趕緊派人請簡道過來診治,簡道搭了搭裴該的脈博,捻須點頭:「風寒入體,確乎病矣。」當場提筆開了張方子,不過隨即又把方子自己揣懷裡了,哂笑道:「我疏忽了,城內已無藥鋪,軍中倒有存藥,等我合好了派人送來。」
裴該暗自叫苦。他知道這年月的醫療水平很次,說不定一場普通感冒就能要了人的小命去,而且那些草藥也未必靠譜,庸醫殺人本是尋常之事……自己不會就這樣一病不起吧?本想暫且在胡營棲身,找機會逃往江東的,若是直接就跟這兒病死了,蓋棺論定,投胡的汙點從此再難洗清……
說不定將來的《晉書》上還會記上一筆,附在「裴頠傳」後面,寫:「頠生二子,長名嵩,次名該。裴該字文約,從司馬越東徵,兵敗降於石勒……」
而且更重要的是:倘若自己就此撒手而去,裴氏又該怎麼辦?她在胡營中將何以自處?
裴該想到這裡,趕緊從被子裡朝簡道伸出手來,說:「請取方來我看。」
簡道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問:「裴先生也懂醫術麼?」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啊,你將來不會搶了我的飯碗吧?心中雖不情願,卻也不敢拒絕,只好把藥方雙手呈上。
裴該上一世是完全沒有接觸過中醫藥的,但此世殘存的記憶中,倒多少還有點兒相關知識——當時的文人中也有不少閒來會讀讀醫書,因為醫療資源實在太過缺乏了,自己多少懂得一些,可備急需,總不至於家人有病卻臨時找不到醫生登門,只好眼睜睜地瞧著病情惡化吧。
大致瞧了眼藥方,都是些柴胡、防風之類尋常藥材,起清熱解表的功效。裴該也不是什麼專家,瞧不出好賴,但見沒有什麼虎狼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