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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雖然把身段放得挺低,一口一個「先生」,臉上也堆滿了笑意,但在裴該看來,卻天然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感,就好象領導前來視察似的。搜尋記憶,這種自然而然流露出對旁人的威壓,裴該從前只在司馬家幾個藩王身上見到過,就連死鬼老爹裴頠,還有張華之類朝廷卿相身上都很難找得到。
對了,石勒的氣場其實也很類似,但又有略微的不同,相比之下,笑臉相對的時候,石勒似乎倒顯得更為和藹一些,當然他發起怒來,那種可怕應該也是張賓所無法比擬的——雖然接觸時間太短,裴該還沒有見到過張賓光火。
不知道為什麼,裴該在石勒面前還能保持不卑不亢之態,在張賓面前卻感覺自己天然矮了一頭。這大約是起初心存死志,所以故意繃著勁兒,並不肯對石勒稍假顏色,繼而發現石勒一意招攬自己,心裡多少會產生出一些優越感來的緣故吧;而既已投入胡營,與張賓做了同事,就不存在這種優越感了,也不好表現得過於敵對。
但更重要的是,石勒、張賓二人的眼神都同樣銳利,但裴該天然以為石勒是未必能夠看穿自己的——終究武夫考慮的問題跟文士有所不同。但張賓就不然了,他謀奪天下的志向和能力遠不如石勒,但論起陰謀詭計,實在石勒之上,而且本身就是讀書人出身,天然有一種可以看穿所有讀書人所想的自信心。裴該骨子裡雖然並非這一世的讀書人,也難免會被對方的自信給壓過一頭。
——本來人和人之間相處,氣焰消長就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因此雙方見禮的時候,裴該就自然而然地把腰彎得比張賓略低一些——雖然張賓個頭兒比他要矮——並且說您太客氣了,您年歲大,不必要一口一個「先生」來稱呼我。
張賓笑道:「既如此,我託個大,也喚卿『裴郎』如何?」
裴該才一點頭,就見張賓略微收斂了一些笑容,低聲說道:「裴郎,明公此前許卿『君子營』副督,此事恐難協也。」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裴該的表情。在張賓認為,倘若裴該是真心降順石勒,想要輔佐石勒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就好比自己那樣——必然會對名位所有期待,一旦知道當不成副督,或許會失望,甚至會惱怒,即便不肯表露於外,也必然會著急問個緣由出來。
但是裴該正如他先前所料想的那樣,雲淡風輕,貌似對此根本不當一回事兒,也不追問為什麼承諾無法兌現,只是拱手揖讓:「請張先生室內敘話。」
張賓說不用了,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就在院中坐吧,對酌幾杯薄酒——趁著大軍尚未啟程,咱們好好說說話,交交心。
於是裴該吩咐芸兒取一張席來,兩人對面坐下,沒有桌案,那老軍就在席上、兩人中間布開了吃食,取兩個碗斟上酒。裴該先敬了張賓,但是沒有豪飲,只是略略沾唇而已——酒不怎麼樣,已經有點兒發酸了。
張賓也抿了一口示意,然後放下碗來,貌似很親熱地說道:「以裴郎的出身,再加明公厚愛,理當擔任副督之職。然而徐季武、程子遠卻頗有微辭,雲裴郎新來,寸功未立,此刻便任為副督,恐怕人心不服……」
裴該聞言,微微一愣,便即回應道:「我實不識此二人。」
這年月士人見面都喜歡稱呼表字,比方說張賓張孟孫、裴該裴文約,等等。之所以石勒叫後者「裴郎」,那是因為看他年紀輕,加上尊敬其亡父,所以這麼叫顯得親切——蘷安等粗人也就都跟著如此稱呼了;至於張賓跟進,則是把裴該當作親密的晚輩來看待。裴該前一世是大致讀過《晉書》和《資通》的,其它相關這一段歷史時期的通俗點兒的文字也看過不少,但是裡面說到古人,多道其名,表字也就是在初登場的時候介紹一下,行文中很少會反覆提及。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