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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沒想到,備受老闆娘推崇的大夫,竟會如此年輕。看他的樣貌,年齡應該與她相仿。
“夫人請到這邊來。”青年起身,領著她在一張桌邊坐下。“請伸出手來,容在下把脈。”他拿出一個半新不舊的枕,枕中央已經凹陷,看得出他生意興隆。
畫眉將手腕,擱置在枕上。
“夫人最近覺得哪裡不舒服?”青年一邊替她把脈,一邊詢問道,不忘端詳她的氣色。
“說不上哪裡不舒服。只是倦累,時常嘔吐,幾乎無法進食。”
“這情況有多久了?”
“將近一個月。”
青年點了點頭。“另一隻手也請伸出來。”
畫眉依言而做。
青年探著她的脈象,表情慎重,半晌之後才露出笑容。“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有……有……有喜?”她重複這兩個字,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沒錯,從脈象看來,夫人該是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青年笑著說道,還說了一句:“尊夫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丈夫上個月就死了。”她面無表情的回答。
青年再度露出尷尬的表情。
“呃……那……那……那夫人您更要好好照顧身子。”他離開座位,到了藥鋪子前,抓了幾帖的藥,用紙包仔細包妥,然後紮上細麻繩,才親手交給畫眉。“這是安胎的藥。夫人氣虛體弱,這陣子更要好好調養,這些藥請早晚煎服,不可中斷。”
畫眉點了點頭,拿出診金,擱在桌上,然後提著那幾包安胎藥,如遊魂般走出了藥鋪子。
她臉色慘白,如在飄蕩般,慢慢的走回客棧,而後無聲無息的走上樓,回到客房裡頭。
懷孕了。
她懷孕了。
她竟然在此時此刻懷孕了!
成親數年,他們都想要孩子,註生娘娘卻遲遲沒為他們送子來,他甚至還用這個理由休了她,讓另一個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如今,直到她被休後,她這才發現,肚子裡有了夏侯寅的骨肉。
畫眉的雙手,輕覆著小腹,那兒仍然平坦,看不出懷孕的跡象。她虛弱的閉上眼睛,倒臥在床榻上,覆在小腹上的手沒有挪開。
如果是個女孩,該會是像她。如果是個男孩,肯定就會像是他——那個她曾經深愛過,如今卻不願提及、不願想起、不願夢見的男人。
孩子會有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
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
她抱著小腹,蜷縮著瘦弱的身子,獨自臥在這極南之城,一間小客棧的客房裡,身旁沒有半個熟識的人。
二胡的音樂,從窗外傳來,伴隨著從遠處飄來的歌聲,歌聲悽婉,一句一句都像是敲在她心上。
娘懷兒一個月不知不覺,娘懷兒兩個月才知其情,
娘懷兒三個月飲食無味,娘懷兒四個月四肢無力,
娘懷兒五個月頭暈目眩,娘懷兒六個月提心吊膽,
娘懷兒七個月身重如山,娘懷兒八個月不敢笑言,
娘懷兒九個月寸步難前,娘懷兒十個月才離娘懷。
歌聲唱著唱著,倒臥在床榻上的她,將身子蜷縮得更緊。某種積壓已久的情緒,在此時此刻,終於再也強忍不住,她抱緊小腹,自制崩潰,一串熱淚終於流出眼眶,落在枕巾上。
這淚,彷彿止不住,一串又一串的落下,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這是她被休之後,首度落淚哭泣。
無聲的哭泣,伴隨著窗外的歌聲,久久沒有停歇。
第八章
赤陽城的五月,豔陽高照,人人汗下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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