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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濱漢回來後,他向陵園諮詢過,允不允許葬空冢,陵園委婉建議他去廟裡供個龕位。
花印說,他不信佛,只想埋葬一段過去而已,陵園方說,你的過去是時間,安賢園裡最不缺的就是這個,逝者的時間很長,你別跟他們搶位置。
對,人應該向前看。
月底,花印將81頁舉報材料,以及179g影像編輯資料傳送到掃黑除惡專項組的郵箱,半個月後,他在福利院做義工時,收到了材料予以受理的簡訊通知。
夏天過去,杭州電視臺受上級通知,停止花印一切職務,配合調查,錢塘江漲潮,迎來了一場空前的大雨,向南吹到孚江,雷厲風行。
鳳凰木的花球落滿新民路和馬蹄路的交匯口,親媽水的招牌被換掉了,四層樓小賓館賣了2000一平,跳樓價,乾洗店老闆嘖嘖看著自家登記簿上那唯一一個包年,感嘆,給兩隻胖狗各加一根火腿腸。
兒子發了朋友圈:「遙力系7家公司都跌停休市了!吉瑟斯!誰在做空我們濱漢的龍頭!」
老闆娘看不懂,點個讚,回:國慶回來帶上女朋友。
杭州的天一夜就冷下來了,花印穿一身肅穆的藏青色西服大衣,拖著行李箱,登上去往北京的高鐵。
這年過年,花印沒有回聶河,在北京隨時待命,田雨燕不知聽裴光磊說了什麼,打電話來哭,花印則邊聽邊笑。
酒店電視在重播春晚,花印盤腿坐在床上,收到一條好友申請。
【這幾個主持人都沒你好看[微笑]】
花印深吸一口氣,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白少傑全身而退,居然第一時間跑來跟他顯擺。
清明前後,調查組秘密離開濱漢,花印在大褲衩以學習的名義無所事事了小半年,終於和組長會面。
「據我所知,素材是你和劉恩康記者一起拍的,尤其是最後的關鍵性證據,拉了那麼多老虎下馬,這麼大的貢獻,你不署名?也不自己播?」
總臺導演組會後像看傻子一樣看花印。
花印給材料上劉恩康的名字畫了個小黑框,半開玩笑地說:「怕被打擊報復,我還得好好活著呢。」
節目播出後,劉恩康名聲大噪,果然去祭掃的人絡繹不絕,花印還跟陵園的人說地獄笑話,讓他們開發網上祭拜功能,手機點一下,磕頭,點兩下,哭喪,點三下,愛心捐款。
無心之言,一語成讖,這個功能沒過多久就上線了,這個夏天,也成了許多人一生中最後一個夏天。
站在歷史書的下一頁,往前翻,你會發現一片空白,就像人有時會忘了昨天的午餐吃了什麼。你得一直翻到100頁以前,到你彷彿要帶進墳墓裡的那段時光,書上才會出現清晰的字跡。
它寫著大樟樹的年輪,小花壇裡的限量動漫卡,杏林路上第十四年被倒掛著的烏龜,一戶人家搬家時扔了的竹籃子,參加全國大學生羽毛球男雙比賽的龍王兄弟,滿小區開枝散葉的黃土松。
他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長大,衰老,破敗,腐爛,即使如此,他們也是在那裡等著,不會像一陣梔子花香,聞見了,卻不知是不是從前那一枝。
2020年初春,花印獨自一人揹包去了劉恩康的故鄉,那裡還有一個人,素未謀面,但花印覺得應該給她一個交代。
小照相館牆上還貼著一張上海蜂花的掛曆海報,穿著鵝黃色旗袍的女子笑意盈盈,給捲髮抹香膏,花印撥開珠簾走進來,一眼就和掛曆女郎對上眼神。
「老闆在嗎?沖張照片。」
「哎呀來了哦來了哦,nia怎麼這個時候上店裡咧,呀,還是個甩鍋。」
一名抱著熟睡嬰兒的乾瘦男人走出來,年紀不小了,那應該是他的小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