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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牧走進方措的房間,少年還睡著;床邊的電風扇發出呼呼的扇葉轉動的聲音,吹動著少年的額髮朝一邊偏去;因為是夏天;他穿著白色的跨欄背心、短褲,露出四肢,有著少年人特有的細瘦修長,在黑暗中散發著瑩瑩的白。
方牧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弓著身子看黑暗中的少年,一時有點恍惚,他印象中的方措一直是隻小凍貓子,瘦得身無四兩肉,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小獸一樣,又野又兇。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已經長大了。他還記得那年冬天在湖嶺方家,他給他媽守夜,靈堂裡燭火幽幽,映照在慘白的牆上。或許是在陌生的環境沒有安全感,或許是因為其他,被他趕去睡覺的方措又悄悄地溜回了靈堂,大約是怕被被罵,小心翼翼地挨在他身上,卻又不敢挨實了。
小孩子柔軟的身體和偏高的體溫讓他的心裡驀地一動,寒冷冬夜裡靈堂裡孤單單的兩個人,第一次讓他體會到一點“相依為命”的味道,他看著他用小小的手認真地折一隻只錫箔元寶,冷硬的心也像被那隻手輕輕地握了握。
少年驚醒過來,察覺到屋子裡有人,立刻像一隻狼崽子似的脊背緊繃,露出攻擊的姿態,等到看清來人,瞬間放下戒備,露出驚喜的表情,“方牧?”他本能地想撲上去,又瞬時剎車,只是身子微微前傾,為自己這幾乎不假思索的動作感到一種隱秘的羞恥,“你回來了。”
方牧沒有說話,他長時間的沉默令少年有點不安,他動了動身子,千言萬語在肚子裡翻滾,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從北京回來後,他一直處於一種提心吊膽的狀態,他不是笨蛋,方牧身上那麼多秘密,作為朝夕相處的人,他不可能一點沒有察覺。
起先,他很惶恐,他猜測過方牧的各種身份,曾經一度認為方牧可能是一名犯了事的逃犯,好多個晚上,他夢見全副武裝的警察闖進他家,將方牧擊斃了,方牧胸前一個血紅色的洞,烏溜溜地淌著血,方牧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模樣,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倒下去,倒下去,嘭一下摔在地上,揚起紛紛揚揚的灰塵。
他無數次從這樣的場景裡驚醒過來,惶惶不可終日,但這些又不能跟方牧講。他把所有的一切悶在心裡,小小年紀,眼睛裡已有了深深的沉重的憂慮。後來,他想通了,在他短短的生命中,父親從來缺席,母親拋棄他,只有方牧,他還有什麼選擇呢?他總歸是要跟他在一起的。如果方牧真的是一個不法分子,那麼他也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地陪他一塊兒逃亡。這樣一想,他的心瞬間安定了,他不再糾結於方牧的身份,他的世界雨過天晴。
現在想起從前的那些荒唐的猜測,方措可能會失笑,可是心卻無比堅定,方牧在哪兒,他就在哪兒——這種堅定,有一種殉道似的犧牲和奉獻的意味在裡面。
方牧動了動嘴巴,問:“方子愚怎麼樣?”
“他被他爺爺接回家去了。”方措的聲音很冷靜,他已經知道方子愚爸爸的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方牧,輕聲問,“方牧,發生什麼事了?”
方牧的目光有一刻怔然,有那麼一瞬間,方措察覺到一絲脆弱從他身體裡流出來,但或許只是錯覺,因為方牧很快揉了揉臉,扯了扯嘴角,“跟你沒關係。”
方措忍不住失望,方牧總是這樣再大的事再大的悲傷總是掩在輕描淡寫的語氣後面,讓人想要安慰也無能為力。
大約察覺到小崽子的情緒,方牧破天荒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因為業務不熟練,他動作有點僵硬。方措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直到他的手離開,他才小心地放開呼吸,那麼近的距離,方牧那種混雜著煙味的純男人的陽剛味道令他有些目眩神迷。
方牧收回手,才淡淡地斟酌著開口,“我要出一趟遠門,你好好看家。”
少年的神經因這句話瞬間觸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