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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自政事堂出來,天色已是半昏。天邊飄起大雪,紛揚鋪在跟前的白玉石階上。
自文帝時起,御史臺每十日會遣一位御史到政事堂旁觀六部議事,議事畢需呈文天子,呈文還不能盡寫好話,否則會得個履職不善的罪名。但若當真大剌剌挑六部的錯處,亦會惹來同僚怨憎。
是個頗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因而每到要遣人往政事堂的前幾天,諸御史便心照不宣地開始頭疼腦熱全身乏力,有假的告假,沒假的便絞盡腦汁外出辦差,更有為了躲避長官在茅房一蹲半日最後落了個難言之疾的。
實在是苦不堪言。
直到蘇晏入了御史臺。
蘇晏此人不通世故,做巡察御史時便因連上十道摺子彈劾幽州知州而聞名。人還未進臺院,惡名已然遠揚,來了之後又孤絕冷淡,對上對下都不會來事,背地裡得了個「蘇清道」的外號,皆因他那張冰封千里的臉,自帶清道之效。
不知從何時起,這樁差事就成了蘇晏的專屬。蘇晏亦從不推脫,一時諸御史腰不酸腿不疼了,年底考評時原本不夠用的假還不覺多出了幾天。
政事堂在玄牝殿南面。蘇晏出宮門時,雪已越下越大,一大糰子砸在肩頭,將一件黑色的鶴麾襯地如花貓的毛,七零八落的一團黑,一團白。
蘇晏抬手撣掉落雪,爬上馬車,將鶴麾解下,遞給瓦當。剛吩咐一聲「回行館」,忽聽得車外一聲大喊:「等一下!」
聲音響亮脆生,十分耳熟。寂靜大雪中聞來,似砸開堅冰的杵子。
蘇晏輕輕皺了皺眉頭,還未待反應,瓦當已利落爬出車廂:「這位大人有何吩咐?」
來人一路跑到近前,綻開張笑臉:「這位小哥,我來時未僱馬車。眼見這雪越下越大,少時約莫停不下來。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借我搭一下你們的馬車?」
瓦當看清來人,愣了一愣,連忙也回之一笑,側身向車中大喊:「少爺,是顧將軍,想搭咱們馬車!」
車中靜默了片刻,傳來一個冷淡的人聲:「好啊,五兩銀子一趟。」
瓦當將伸出招呼的手僵在落雪中——少爺,你老實告訴我,咱蘇家是不是敗了,你這是想錢想瞎了心?在這皇城口坐地起價,做起這髒心爛肺的生意來了?
正待替他家少爺挽回一下場面,面前那英挺秀氣的少年忽眉頭一皺:「蘇晏?你是蘇晏?」
看看,想躲在簾子後頭收髒錢,叫人認出來了吧!
瓦當恨鐵不成鋼地一嘆。
忙遮掩道:「不是。」
「是我。」簾中同時傳來淡淡一聲。
瓦當聽到自己臉皮「啪」地一下砸在面前尚未覆雪的青石板上。
第5章
面前的少年秀眉一豎,片刻,唇角卻綻開一個笑。漫天飛雪之中,瓦當見那少年手臂輕輕一抬,緋紅衣擺被寒風揚起,似峭壁上的一株紅梅,凜凜有霜雪之姿,莫名令人覺得危險。
瓦當感覺到自己耳畔風聲微動。
就在他以為這顧將軍要替天/行道、收拾自家少爺,欲撲過去以身殉那拖油瓶一樣的廢主時,顧懷璧另一隻手也抬起來,雙手抱了個拳,斯斯文文道了聲「蘇大人有禮。」
少爺這……這麼欠揍都能忍?
嘖嘖,這做大將軍的氣度就是不一樣。
「顧將軍有禮。」簾後輕輕的一聲咳嗽之後,傳來一句平平穩穩的回應。須臾,那聲轉冷了些:「瓦當,上車。」
「少爺……」瓦當微微掙紮了一瞬。
「不上來,你就自己走回去。」
瓦當的掙扎只維持了雪落的一瞬。
六出雪花如碎瓊亂舞,長街漫漫看不到盡頭。半昏夜色下的素裹銀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