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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書。用以靜心。」
「哦……」如願點頭,「那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你。我……」她大腿發力,順勢要起身,和跪坐時壓在身下的小腿稍離了些許,又緩緩坐了回去。
到底還是捨不得,她撓撓臉頰,視線偏到欄杆外的流水,潺潺的溪水淌過兩側的溪石,撞出清涼的白沫。
如願輕聲說:「……我坐會兒吧。」
「好。」玄明應聲,再度執筆,筆尖蘸了新墨,正對著未寫完的殘篇下方,將寫的東西爛熟於心,但不知為何,這一筆就是寫不下去。
他看著流暢清晰的墨字,浮現在腦內的卻是如願。她在夕陽將落的小食攤子上抓著勺子,糾結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像是個喪著臉的小糰子;或者在竹影搖曳的靜室裡託著角黍,這回眉眼又舒展開,帶著些許期待和些許驕傲,等著聽他一聲誇獎。
這個女孩如此活潑、多變,每時每刻都可能迸發出新的想法,吐息間也可能換個表情,但相同的是她遞上來的味道,舌尖接觸的瞬間就在口中漫開清淡的甜味,讓他想起故人,想起久遠得早已抓不住的東西。
玄明極輕緩地吐出一口氣,握在手中的筆緩緩收緊。
他在走神,然而看在如願眼裡,就是正在面對著灑金宣琢磨,力求精益求精胸有成竹才肯下筆。
她偷眼瞄著那個淡漠的側影,視線越過他留出的髮絲,從光潔的額頭、端如煙雲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樑,再往下就是先前蹭過糯米的嘴唇。
顏色淺淡得像是某種花初次展開花瓣,稍抿過的位置會形成色澤更淡的一條線,等下回鬆懈,就沾染上淡淡的濕痕,彷彿水霧暈在花瓣上。
如願不自覺地吞嚥了一口。
下一瞬她一個哆嗦,猛地收回視線,一把抱住狗頭,整個人在桌後蜷縮成一團,腦內飄過去的全是熟識的長輩一張張恨鐵不成鋼的臉,伸出手指對她指指點點順帶嘖嘖搖頭,滿臉都寫著「這孩子不成了,換一個吧」。
……元如願啊元如願,色字頭上一把刀,你瞎想這種東西,對得起父母宗親,對得起師父師姐嗎!
如願小小地嗚咽一聲,一頭磕在桌上,定定心神,開始默背學過的書。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齊民者,若今言平民也,蓋神農為耒耜,以利天下。」
「凡屋有三分:去聲。自梁以上為上分,地以上為中分,階為下分。」
「夫欲安民富國之道,在於反本,本立而道生。順天之理,因地之利,即不勞而功成。」
「竊以動植形生,因方舛性;春秋節變,感氣殊功。離其本土,則質同而效異;乖於採摘,乃……」
「……物是而時非。名實既爽……」腦內浮現的文字團團圈圈,一個個字疊在一起,糊得如願越來越困,她從默背改成小聲念出來,在某個節點驟然中斷,聲音因睏意而發黏,「完了,我又困了……我眯會兒緩緩。」
玄明轉頭看她。
女孩趴在桌上,枕著手臂,臉頰貼著桌面,擠得一側的臉頰微微變形,反倒多了幾分顯得更稚氣些的可愛。她定定地看著玄明,眼睫緩慢眨動,忽然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細細的水珠沾上睫毛,彷彿瞳中的水霧悠悠地漫出來,等著由照到身上的陽光曬乾。
「太陽很好。」玄明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居然是這個顧左右而言他的一句,他微微一怔,旋即失笑,「睡一會兒也好,無妨。」
「哦……」如願拖出長長的尾音,腦內的文字還在起伏,但她眨眼睛的頻率越來越慢,玄明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暖色的暗影裡。
被竹林濾成綠色的陽光鋪過桌面和她的身體,搖曳的竹影落在臉上,竹葉尖尖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