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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能親眼觀望,畢竟就在屋後,還是忍不住數次偷偷爬上虎子家院牆探頭瞟望,再加上百分之百真切的訊息不時傳出來,跟親眼相見也沒什麼不同。
那天中午,驕陽似火。在老王婆的指示下,馬家用艾草燒了滿滿的、熱騰騰的一大盆水,放到客房正中,再用一個蚊帳大小的透明的厚的塑膠帳篷罩上(以前農村冬天洗澡怕冷,就用這種當時比較新鮮的玩意兒保暖的)。虎子爸將發燒的虎子抱進去,放在被子疊成的墊子上。
這時的老王婆,就像現在我們在電視上普遍看到的那些巫婆求神一樣的裝扮:穿著黑大褂,臉上用白粉畫得像鬼一樣,頭上還扎著一個寬寬的綵帶。她還帶了一個伴奏的青年女子,那女子也化成她那個樣子。
正午十二點,莊嚴的求神時刻開始了,馬家所有人也只能站在門外張望。所有人不能出聲。只有老王婆嘴中唸唸有詞,“嗚迪吧吧啦吧啊啦唄嘰呀……”沒有人懂她在說什麼,她就這麼說著念著,手舞足蹈地圍著圓圓的塑膠罩跳著。似乎真的與神仙對上了話。那伴奏女子伴著老王婆的節奏敲打著清脆的釵巴。
當然,老王婆沒忘記不時用那隻老斜眼也斜著罩子裡的虎子。
可憐的五歲的虎子,就躺在那熱烘烘的塑膠篷裡,篷外就是那兩個不人不鬼的女人。上帝啊!再好的孩子也會被嚇出毛病的啊。
起先,虎子還難受地動了幾下。再後來,臉上燒得熱得通紅,就不見動靜了。
老王婆可能覺得不妥,說,“行了,趕走了,仙姑已經把小鬼帶走了。”
馬奶奶一家充滿感激地送走了老王婆。
當天下午,大家都聽說“虎子快不行了,”“虎子沒幾天了”……
又過了兩天,村裡人都說“虎子命大,又活過來了”。
虎子真的活過來了。但是,整個人再也動憚不得,身子不能動,頭也不能動,手也不能動,腿腳也不能動,只有眼睛能轉,嘴角總是滴口水。
馬奶奶還是很心疼虎子,整天抱著只有眼睛能轉的虎子出去串門。村裡人無不惋惜。到了誰家,一般都會想起多給馬奶奶一方手帕,用於接虎子嘴角的口水……
可悲的是,所有人都認為,連老王婆“跳大神”都治不好,定然是老馬家的命運不好了,虎子前世註定就是這樣的。老王婆還是蠻靈的,最起碼保住了虎子的命。
十六歲離開故鄉,我再也不忍心打聽關於虎子的任何訊息,似乎有意躲避,不願回想虎子的悽慘和村人的愚昧。但,訊息還是精準地傳來:虎子又活了六年,十一歲時死了。
記憶中,活潑的虎子就活躍在我故鄉的院子裡,小手扶著那棵楝樹,小腳兒熟練地滾著木滾,歡快地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