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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八月,但過六盤山時,卻下起了雪,六盤山險峻萬端,狹窄的簡易公路剛好容汽車透過,絕大多數路段都沒法會車,見對面有汽車來,這車就只好早早地停下來,等對面的車透過後,才能前行。加之下雪,路變得又爛又滑,泥濘難行,老式汽車&ldo;突突突&rdo;地響著,像一隻只笨拙的甲蟲,緩慢地移動著。但即使這樣,還使人覺得那車隨時隨地會掉到山澗裡去。每輛車上坐四十多人,所以每個人的懷裡要抱一個人才能坐下,擠得腿都不能伸展一下。好多人都還是第一次坐汽車,也是第一次翻這樣的大山,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些女兵害怕得閉上了眼睛。走到最險要的地方,不知是誰開的頭,女兵們都不坐車,說那路太嚇人了,要求步行,要自己走路翻越六盤山,等車到了山下再坐,帶隊的幹部勸了好久,才把大家重新勸上了車。
大家鬧鬧騰騰的,天終於黑了,天黑過後,看不見那些險要的地方,反而不害怕了,車上終於安靜下來。走到晚上十二點鐘,險要的山路就要走完了,正要鬆一口氣,車隊忽然騷動起來,前面傳話說車翻了,有兩名女兵犧牲了。車隊停了下來,但因為隔得太遠,具體的情形一點也不知道。
真實的情況是姚瓊華後來給我講的。她跟我是一批參軍的,當時剛滿十六歲,正在長沙周南女中讀初中。在這之前,她已報名去參加志願軍,但年齡不夠,沒讓她去,然後又考上了十二兵團文工團,又因她是獨生女,家裡人捨不得她走。她和好多女兵一樣,這次是偷偷參軍,臨走之前才告訴家人的。
蘇明婕:我當了逃兵(2)
姚瓊華分在第一組。那輛翻下去的車就在她前面。她是眼看著那輛車翻下去的。她記得自己當時驚叫了一聲。幸好那坡度不陡,當場只犧牲了兩個人,傷了十四人。犧牲的一個姓蔣,一個姓朱,其中一個在西安時,本來讓她留在西安一個部隊裡的,但她堅持要上新疆,沒想走到六盤山,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前面路途迢迢,傳說得都很可怕,我們心中不由得充滿了畏懼。
心驚膽戰地下了六盤山後,隊伍在一個貧窮的小村莊停頓下來,為犧牲的女兵開追悼會。我們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死亡,看著兩個正在花季裡的生命被床單裹著,埋在異鄉,我們內心的確非常難過。陽光十分燦爛,但悲傷的氣氛還是沒法掩蓋住。大家一想起同來的姐妹壯志未酬,年紀輕輕,就死在了西去的路上,忍不住哭泣起來。六盤山下,哭聲一片。我至今還記得安葬她們時我們哭著喊的口號:&ldo;朱、蔣精神不死,萬歲!萬歲!&rdo;
還有一個受了重傷的,叫徐永鳳,將她拉到蘭州,沒有搶救過來。她男朋友在湖南大學讀書,兩人的感情非常好,因為她走後家人一直沒有她的訊息,曾四處打聽和尋找她,她男朋友甚至到新疆來找過她。到新疆後,才知道她已不在人世。後來,他要去蘭州看她的墓,但不知是否找到。
過了好幾天,大家的情緒才慢慢好起來。只有我的心情還是那麼壞。
其實,出了西安,就有好多人和我一樣後悔自己跑來當兵了。特別是進入甘肅後,看到的那種貧窮,更讓人受不了。到了這裡就這個樣子,新疆能是人待的地方嗎?一問到新疆還有多遠,說還要走一個月。我一聽就哭了。說,我的媽呀,那不到了天邊邊了嗎?我哪能走那麼遠的路呀。到長沙之前,我覺得長沙就遠得很啦;到了西安,我就想自己走得太遠了,遠得已難以回到家了。再走一個月……簡直不敢想像那是什麼地方了。
我就越發琢磨著要回去。我也是偷偷跑出來當兵的,走時連個音信也沒留下,父母不知急成了啥樣子。我是長女,下面的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都夭折了,我最小的弟弟才兩歲,他一直都是我背呀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