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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嘛,我來中國已經八年了,在香港住過,在上海帶過,在北平也工作了一段時間。上帝對我一直很慷慨。打仗的時候總需要有人來照料傷員的。我會留在醫院裡。”子夏望著略顯不修邊幅的醫生,心裡懵懵然有些感動,眼圈也紅了。
回去的路上,傑森的目光含帶著歉意看了子夏很久。子夏以為那是對那法國姑娘的擔憂,就像那些關於戰爭和愛情的純美小說裡的男女主人公,是亂世中肝腸寸斷的傾心戀人。
子夏輕輕撫摸著傑森的背,汽車行駛在夜色中。一個關卡到了,有人過來檢查通行證。車窗外,一對剛剛從北方撤下來計程車兵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過。
有那麼一剎那,子夏以為看到了鎖陽的影子,但是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只看見一些步履蹣跚的背影。
第八章
鎖陽的棉衣上破了許多個洞,他沒事又經常去摳,結果越摳越大,棉絮從綻裂的地方飄出來。
他頭有些長,亂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張臉,個子長得高,說話粗聲粗氣,儼然已經進入了變聲期。他混進軍隊裡已經半年多了。
軍隊裡沒有別的好處,就是有飯吃,外加死得快。
12月的風吹過河灘,冷,真冷。從成卻和樓宇之間,冒起一股股黑煙。戰俘隊伍前面,有人的速度慢了一些,一個日本士兵過來就是一槍。
人群向前蠕動,天色陰翳,雲封堵著天空。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綿延數里被血染紅的河灘。
入夜後,他們被驅趕到廢墟中間的一塊空地上。日軍好像僅僅是讓他們在這裡待著,不提供任何食物。整個晚上,不時有零星的槍聲傳來。鎖陽身邊有一個士兵下肋中了子彈,發炎起了高燒,一直在不停的呻/吟著。鎖陽曾想給他弄點水來,但是這片空地上的數千戰俘和平民在視野裡綿延成一片,使他明白這只是徒勞。在又冷又餓中聽著這垂死的呻/吟,讓人腦子發脹發痛,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下半夜的時候,鎖陽對他的仇恨幾乎超過了鬼子。天明時分,他終於停止了呼吸,好像一根被拉得太緊的弦繃的一聲斷裂了,死者那張蒼白的臉在一瞬間乾癟下去了。
鎖陽想把他身上的棉製服脫下來穿上,因為那件比他身上這件好得多,但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幹。他坐在那具屍體旁邊,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每死一個人,都有一些東西跟著死去了。從一個空曠而遼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悽啞的慘叫。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世界像被涮肉剔骨了一般貧瘠而乾淨,四面八方的槍口對準了這些放下了武器手無寸鐵的人們。
他們要殺人了,鎖陽知道。要殺乾淨這裡所有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總是可以想辦法活下去的。
人群起了一些騷動,機槍手對著騷動的人群掃射,有效的阻止了人們的四散奔逃。被掃射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無數屍體組成的猙獰的傷口。跑在鎖陽前方的一個人栽倒了。當人們再一次擠成一團的時候,另一個年輕計程車兵靠著他的肩膀慢慢滑到了。
灰濛濛的初陽,把鎖陽砌在人牆裡。四面八方都是人,密不透風。日本人開始有條不紊的屠殺。為了不浪費子彈,他們讓一批批戰俘在空地上挖坑,再一批一批的活埋,坑殺。
鎖陽並不是唯一一個跳河逃生的人。子彈在水裡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彈道痕跡,血花在水中綻開,伴隨著一具具浮出水面的屍體。他是江南河流密如蛛網的水鄉長大的孩子,可以長時間潛在水下而不上去透氣。渾濁的水把他包裹起來,冰凍了他全部的感官。
第九章
子夏提著一個皮箱,走在人馬紛亂的大路上。比起遠處的爆炸聲和槍聲,街上的擁擠和人心惶惶更讓人心驚膽寒。路兩邊的店鋪都已經人去樓空。地上遍佈著各種雜物和屍體,一個孩子站在路中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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