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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一開始他只意識到一個有節奏而且一再重複的聲音，也許是火車輪轉動的響聲、縫紉機操作的音調，但更像是‐‐幾乎更像是‐‐火車透過隧道時鳴笛的呼嘯聲。一個隧道、另一個隧道、又一個隧道，然後大概可以這麼說吧，這股噪音轉變成穿過頑強不從的針孔時所發出的微弱綿長的哨音。接下來，他睜開雙眼，凝視上空，終於明白那聲音是打鼾聲。他醒了過來，而且一清醒就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他轉身看著背對他、在床單中隆起的白皙肩膀。他遲疑了一會兒，才伸出食指去觸控那肩膀，半期待躺在自己身邊的是具大理石雕像。然而那肩膀是溫熱的，而且在手指的觸控下起了顫抖，粉紅被褥下的手臂先是微微一動，接著揮擺了起來。哨音停止，那軀體朝他轉身，他瞧見了臉龐。那是小薇的臉。在朦朧黯淡的清晨中，他把這個人看得一清二楚，兩眉之間的寬距、短塌的鼻子、上翹的嘴唇，以及下巴側邊的小黑痣。他一路探查眼前所見的這些熟悉的特徵，此時出其不意地，那人的眼睛宛若洋娃娃的瞳孔緩慢沉重地開啟來，瞪視著他。他的手向前伸出，想要趕走那張臉、合上那雙眼睛……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喚醒了他，伴隨而來的還有如受困鳥兒發出的拍打聲。手爪撕破了他的手臂。茉莉&iddot;歐洛奇一絲不掛地在床上坐了起來，同時捧著自己的頸子。

&ldo;媽的，&rdo;她說道：&ldo;他媽的，你快把我勒死了。&rdo;

他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ldo;你不是小薇呀。&rdo;

&ldo;如果每天晚上她都讓你這樣惡搞的話，謝天謝地幸好我不是她。&rdo;她頸子上印著他的指痕。

&ldo;我做了一個夢‐‐一個惡夢。&rdo;他低聲下氣地說道。

&ldo;好吧，別又做夢了。睡吧。&rdo;

她轉身背對他，幾分鐘後哨音再度響起。安德森仰躺著，眼睜睜看著半暗的夜色慢慢轉成微明的天光。他想著那封信，然後記起離開酒吧時是什麼事讓他心神不寧。

第四章二月二十七日

一

安德森的桌上有個白色信封，它放在吸墨襯墊的正中央，上面沒有署名。他站著俯視它，伸手摩搓塗過快變靈的下巴，觸感像極了正摸著光亮的玻璃。他的思緒紛亂，想著指紋、想著他在夜裡所見的小薇的臉龐，以及茉莉&iddot;歐洛奇喉嚨上的斑紅指痕。電話鈴聲響起，他拿起話筒，目光停在仍未去碰觸、內容也許和小薇沒什麼關聯的信封上。安德森心不在焉地聆聽，突然間他聽到貝格西德用命令式的鼻音說道：&ldo;採取行動吧。&rdo;

&ldo;什麼?&rdo;

&ldo;我說那些是行不通的，安德森先生。亞瑟先生這一生中，從未看過像這樣的東西。&rdo;

為了這個只瞄一眼的廣告稿，安德森花了十分鐘來爭辯它的優點。童裝衣領圓的太過火了，袖子太短，翻領又太寬。結果貶低了童裝世界的商品質感。亞瑟先生沮喪的不得了。安德森在便箋上做了筆記，然後表示他會派人取回廣告稿，並且做些修改調整。

貝格西德的聲調從居心叵測變成喜出望外。

&ldo;還有一點，安德森先生。你看過第十一格的構圖吧?&rdo;

&ldo;第十一格?&rdo;

&ldo;我想你沒有仔細端詳它。亞瑟先生表示，它的構圖真的讓人做嘔，這一點我當然也同意。&rdo;

&ldo;真的嗎?&rdo;

&ldo;噁心。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