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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人只有長生不為所動。他並不知道李子釋的道理在哪兒,只是一來不像子周子歸那麼有操守,二來麼,這些天吃足了教訓,等著看他怎麼教訓別人。
見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子釋不再堅持:“那就依花大俠。”大家於是開始商量如何操作,如何分工,需要哪些傢什物事。
過了一會兒,子釋閒閒對花有通道:“昨日領粥的難民中居然有二俠的老熟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可不是。”花二俠笑道,“這位鍾大少,是堂姑父家的表侄。”——這兒提到的堂姑,乃花照白的獨生女兒。當年花照夜把寡嫂母女接回鄉,給侄女找了個殷實可靠人家——花有信邊說邊轉頭,向昨天不在場的花有時解釋,“那年碧如妹妹回門宴,他因為好兩手拳腳,席上特地尋過來敬酒。後來又碰了幾回面:堂姑家孫子做滿月、堂姑父六十大壽……哈,說起來,哪回都是酒席上……”
“鍾大少,難不成是位少爺?”子釋問。
“鍾家在魚肚灣有十幾條大船,最多的時候,僱了上百個船工打漁呢!都說他們家地下埋著好幾壇金子……”
“這般有錢,怎麼也淪落到要討這一碗粥?”
“哎呀我的公子,逃難還分有錢沒錢?原先能進城還好說,如今有錢都沒處買去。金子?金子能當飯吃?”
“他拿著沒用,咱們拿著可有用哪!”子釋望著花有時,“花大俠,照眼下的速度,府裡存糧還能支援多久?”
“個把月吧。”到底是一家之主,暫時放下大道理,腦子立刻活絡起來,“子釋的意思是——”
“許多本地人士因哄搶風波,不肯把糧食賣給難民。以花府的信譽,卻應該不難買到。花大俠,縱使仁心似海,義薄雲天,也難免力有不逮。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難民,並不都是貧民……”
花有時思量片刻:“子釋說的有理。是我迂腐了。”
實際上,子釋給出的定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地圖和藥草說明圖賣得很貴,有錢人只要能救命,不在乎這點兒。沒錢的只好下死力氣記在腦子裡,等於實施了一次大規模生存常識普及工程。寫字條尋人只需兩文,畫像另加三文。實在沒有錢,東西抵押也可以。連東西也拿不出,沒關係,去花相墳前磕幾個頭亦可。
長生開始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做這樣的規定。反正兩個小的樂於行善,遇上徹底的窮光蛋,白送不就完了?何必這麼麻煩,磕不磕頭有什麼關係?花家也不在乎這個。
看了兩天,慢慢看出意思來了。
花照白在楚州百姓心目中,那是“青天”級別的人物。難民中不少憊懶愚鈍角色,到了花相墳前,也自然規矩端正起來。好些人磕頭之後跟磕頭之前,竟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起先還只是沒錢付費的人去磕頭,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自發到墳前跪拜,甚至還添了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幾支香燭。
幾天過去,已經約定俗成,不論新來的還是要走的,都得到花相墳前拜一拜。每日早晚總有人自覺將墓園打掃一番。本來免不了亂糟糟鬧哄哄的臨時難民營居然瀰漫著些微嚴整肅穆的氣氛,秩序井然,有條不紊。
子釋滿意的想:這現成的精神文明教育基地,果然管用。
幾個月來,難民們彼此算計,互相爭搶,面紅耳赤以至你死我活的場景,長生見得多了,心裡也覺得很正常。沒想到只是磕幾個頭,能磕出如許效果。這些夏人,好像很容易內訌,也很容易團結。長生隱約感到,一茬又一茬難民在花照白墳前磕下頭去,這墓園裡似乎多了一些東西。這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很可能比那大理石墓碑漢白玉牌坊還要硬。
琢磨好幾天,只剩下一個問題怎麼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