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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怕母親傷心,不知該怎麼給她說。想了半天,我還是給母親說了,我說我要去長沙。母親一聽,就緊張起來,問我去長沙幹什麼?我說我去考大學‐‐當時高二就可以考大學了。她又盤問了半天,最後相信了,給了我五塊大洋,把我送了好遠,還說了好多祝願的話。
湖南正是初夏時節‐‐包括後來的好多女兵都是在這個時節離開家鄉的,到處美得讓人心醉。我穿著草鞋,戴著斗笠就出發了。漣源到長沙有三百多華裡,我走了三天路,又坐了九十華裡船,一共走了五天時間,終於到了長沙。
到了招考的地方,才知道去報考的人很多,從湖南各地去的有好幾千人,僅漣源就去了三十多人。當時對文化要求很嚴,還有就是對女性特別關照。名單公佈下來,漣源就我一人考上了。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軍政大學的前身為抗日軍政大學,抗日戰爭勝利後,抗大總校由延安遷至東北地區,改建為東北軍政大學。後又在華北、華南、西南、西北等戰略區建立軍政大學,根據學以致用和急用先學的原則,採取短期訓練和靈活教學的方法。所以這類大學,也算不上是正兒八經的大學,而我考進去的時候,正準備撤銷它了。但這些情況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只是以這種方式參軍了。
所以,我對母親講我考上了軍政大學,她還很高興,很自豪。
但我沒想到自己會到新疆去,更沒有想到會到和田。是的,新疆、和田,都只是我在歷史書中偶爾碰到過幾回的地名,在我的印象中,它們只是歷史中的地方,與現實是聯絡不上的。我沒想到我會生活在那裡;沒想它會成為我人生的重要驛站;沒想到我會在那裡面臨人生的抉擇;更沒想到我從那裡還要向前走,一直走到了茫茫喀喇崑崙山脈的深處。
五○年進疆的路比五一、五二年的路更難走,它在慘遭戰爭破壞後,還沒來得及修復。好多地方我們得下車來修好了路才能走,這樣走走停停,到達和田已是十一月份。我在路上走了七個月之久!如果除去沿途的休整,在路上也至少走了四個月時間。就那一次,我就覺得自己把世界上所有的路都走完了。開始我們一停車,還問一問前面還有多遠‐‐他們總會說,不遠了,還有百十里地,就這樣,一直是那百十里地。後來,我們也不問了,任那車搖晃著,顛簸著往前走。其實,他們不告訴我們具體的路程,是怕嚇著我們。如果他們說,哦,還有三千里路,五千里路,或者說還要走一個月,兩個月,我們恐怕早就嚇得不願意走了。
但我們是多想快一點到達目的地呀,因為出西安後已是盛夏,所以最熱的月份全在路上。我們坐的是老式卡車,車幫很低,為防止我們從車上掉下去,就在車幫上插了許多棍子擋著。當時全是泥土路,車一開動,灰塵就從車底往上翻騰,一天路走完,車廂底要積兩三寸厚的泥沙,我們的耳朵、鼻孔、嘴巴,凡是能鑽進泥沙的地方,都塞滿了泥沙。我們當時覺得,那些泥沙每天都在把我們掩埋一次。我最害怕的就是車子在遇到坑窪時突然減速,因為車突然減速,灰塵就會從車底猛然升騰而起,把我們嚴嚴實實地掩埋在裡面,連呼吸都十分困難,以至現在想起來,我覺得牙齒縫裡還有當年的泥沙,還覺得它們牙磣,還覺得當年積在耳朵裡的灰塵沒有掏乾淨。時時如此,天天如此,月月如此,那種難受和痛苦可想而知。到處無遮無擋,有時一個大戈壁要走四五天才能走到頭。太陽貼著頭皮烤,即使車跑起來,吹過來的也是燙人的熱風;車要是停下來,就覺得天地整個成了大烤箱。白天身上總是臭汗淋漓,很少幹過,汗水和那些泥沙沾在身上,一搓就是一大卷子,身上的餿味兒呀,自己聞著都燻人。所以我們女兵很不好意思走到男兵身邊去。就這樣捂著,整整捂了一個夏天&hel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