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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的大睡實際上是幾天的推演和歸納，這中間有多少鄉賢提了水禮來賀他榮任校長並關心辦學執教的諸多事宜，又有多少老親故舊來給孫老者拜年同時想和熟知古經朝代的&ldo;錛子娃&rdo;取仁攀談攀談，卻都被老三告知&ldo;我二哥冒風了才喝了五花湯剛睡下&rdo;。取仁的腦子裡緊織慢繡著種種他意料和不料的諸多事實和後果，可父親執槌的鑼鼓聲一陣急似一陣地在他心間撞擊，一時間對他父親活人的境界產生了懷疑。

孫老者的打鼓始終不改的是州川&ldo;老套&rdo;，他的&ldo;撇八槌&rdo;似雄鷹拍翅，他的&ldo;長馬鑼&rdo;可以將一隻鼓槌拋在空中呼啦啦轉幾匝落在手裡剛趕上節拍，他的&ldo;上南坡&rdo;在松處加楔緊處扯皮以至三番六遍在一遍和一遍之間用膝蓋磕擊鼓環繡出錦音；他還可以在&ldo;花打四門&rdo;這一段後半拍的休止上空閃一個自由的翻腕；他還可以在鼓心鼓邊鼓幫的不同位置指點大鐃、馬鑼、篩鑼的輕重緩急；他打出的&ldo;花幫&rdo;清脆而不輕浮……到各地考察過音樂和民間藝術的唐文詩先生認為關中的渭北和西府一些地方，把春節鑼鼓打成了舞蹈，外在的張揚和誇張動作遮蔽了鼓樂本身的質素。而孫老者的擊鼓完全是一種打擊樂，十幾件器樂的全部凝結點只在鼓槌的擊點上，大鐃不許翻腕亮腔，對拍只能錯開二指劃擦輕叩，而馬鑼決不許餘音延長，所有擊點一旦到位必須拇指拖帶小指觸鑼止響，而篩鑼的低音填空要到位適中，雙膝夾鑼是特技之一，所有響器皆以槌點為中心結成一體。孫老者凝神擊鼓，目不斜視，他臉頰上的松皮隨著鼓點跳動，他的鼓聲一響四圍立的坐的全都躬身靜凝目光聚集，連跑著鬧著的娃們家也蟄伏大人懷中，正在燒火的擀麵的婆娘媳婦一齊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傾耳恭聽。人們知道一個真真實實的春節來到了。這或許是多年的慣例，正月初一早晨的第一撥鑼鼓必起於孫老者的槌音，之後才是十八王子亂點兵誰高興了都可以邀人敲打一陣子。

染房裡(19)

在孫老者雙槌頓落鼓心、右手捋著鬍子的時候，有人適時地遞上他的白銅水煙鍋。孫老者接過煙鍋點燃，揚一揚手示意後生們繼續敲打，就怡然弛然地蹲到場邊的碌碡上，咕嚕嚕吸一口水煙，雙目美滋滋地閉了，側耳傾聽這州川特有的古樂。

一個後生剛敲畢，大家就議論著哪一段沒敲準哪一段少了音，突然就有牛閒蛋馬皮幹跑來，說口前村捎來一個帖子，初十他們的獅子到苦膽灣來喝彩。孫老者依舊吸他的水煙。老人們都明白，說是喝彩實際是來鬥獅子，這在州川地區成了年節鬧社火的時尚，各村扮的獅子已從滾繡球、跳方桌演變成鬥獅子、燒獅子，以至逛山混跡逞強動武，每年都鬧出事端。孫老者突然立身，把煙哨子噗一吹，對大夥兒說：&ldo;敲呀!&rdo;

老三趕緊湊過來，輕聲說：&ldo;大，我二哥正瞌睡著，叫大夥兒別敲了。&rdo;

孫老者復又蹲到碌碡上，有人遞上煙荷包，他低頭伸指頭進去捏著煙沫子，頭也不抬，聲也不高，說：&ldo;你二哥是一個人睡覺，大家是搭夥兒敲響器過年，誰有膽量不讓大家過年?&rdo;

&ldo;劉鎮華不讓大家過年。&rdo;這是陳八卦的兜子停在大椿樹下、麻鞋兜夫跑過來扯住他衣襟的時候，猛然說給他的一句話。孫老者提了棉袍，三步並作兩步趕回廳堂。

堂屋裡，陳八卦正給臘娥說單方。臘娥頭上勒一條黑帶子，歪歪著身子，牙口裡噝噝溜溜地吸著氣。孫老者在堂前方桌的另一邊坐了，臘娥扭著屁股對他軟了一下腰算是禮了個拜，孫老者拿水菸袋朝陳八卦示了一下。陳八卦眯目口述：&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