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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幾人將將收起桌上物事,周謙益已經扶著頭上頂戴跌跌撞撞衝進帳中。不等蕭西應聲,他撲通一聲伏倒在地,呼天搶地不止。
小四小五看懂蕭西神色,只等他嚷到聲音幹啞,才不緊不慢走上前,慢悠悠道:「周大人,有什麼話起來慢慢說。」
周謙益立時止住哭嚎,不等他兩人碰到自己便利落爬起身,朝蕭西作了個長揖,啞聲喚他:「殿下——」
朝臣多善變臉,蕭西不追究他與前日全然不同的態度,只不緊不慢吃完一盞茶,才淡淡掀起眼皮,徐徐搭腔:「周大人今兒個早起。」
周謙益抬袖輕拭鬢邊汗,姿態恭順道:「回殿下,臣家中住得遠,每日上下朝需得一個時辰,是以習慣晨起。」
蕭西輕放下茶盞,一邊頷首,一邊應他:「周大人一早前來,是有急事?」
周謙益眸光微閃,不等小四搬來椅子,他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殿下,若無急事不敢叨擾殿下。昨日回驛館路上,臣被數十百姓攔下,說是落霞水澇後,有數十流民流竄作亂。百姓不堪其擾,不得已才向臣求助。」
「什麼?」小四劍眉微挑,「何處有流民作亂?」
落霞城災民皆在營中,何來流民作亂之說?以周謙益的智計,當不至於撒此種一戳即破之謊。
蕭西亦斂下眸光,冷眼睨向堂下。
「殿下,」周謙益聲色如此,似早已將說辭爛熟於心,「並非我落霞城人流竄作亂。那幾個鄉民稱,賊人說話帶長亭口音。他們聽聞我落霞犯澇,諸多百姓家中夜不閉戶,是以連夜前往,將災民家中物事洗劫一空……」
小四心口一沉,上前道:「那是……」「還說什麼?」
蕭西輕輕搖頭,示意小四稍安勿躁。周謙益敢如此信口開河,必定早已知曉黎白幾人身份,只不知他後招為何。
卻見他微微一頓,似欲仰起頭,又驀然垂得更低,低眉順目道:「幸得我安南都督府能人輩出,落霞城人得殿下庇佑,賊人潛入長、落兩縣交界時,恰與巡防的齊將軍迎面相撞……」
蕭西輕敲茶盞的動作驀地一頓,眉心一點點蹙起。
堂下人毫無所覺,依舊不緊不慢道:「……齊將軍頗有齊大統領昔年之英姿,一舉拿下作亂者數十人,流民之亂才未成禍。此皆為殿下與齊將軍之功!」
小四倒吸一口涼氣,圓瞠雙目瞪著堂下鶴袍頂戴之人。
彼時小五說他慣會指鹿為馬,慣會顛倒黑白,此話觀之不假。堂堂朝中四品要員竟能如此不分是非曲直,真真讓人嘆為觀止。
可他所圖為何?為何認為爺會任他汙衊臨縣鄉民?
另側的蕭西不似他這般驚詫,聽懂話中意,他陡然沉下眸光,黯然不語。
堂下人太過「聰慧」,太過自以為通透人心。
水至清則無魚,周謙益和李冀之流看來,無官不為功與祿,皇子亦然。
可論及功勞之大小,自古至今皆如是,九五之尊從來不憂民窮,只憂民反。
是以無論前朝今朝,鎮壓「謀逆者」從來都是一等一的大功勳,與之相比,修堤築壩、安撫災民皆不足一提。
精明如周謙益,自然知曉蕭西不會立時上書,可證據在他人手中,他無從知曉對方會在何時、以何種形式落下鍘刀。
宦海浮沉二十載,他從不會放任利刃懸於頂。
輾轉反側一夜,他堪破近在眼前的破局之法——送剛剛上任的二皇子一件不容抗拒的大功勳,誘他成為風雨同舟渡之人。俗話稱之曰,一根繩上的螞蚱。
「……周大人果真國之棟樑。」蕭西幽微的視線落在他因伏身跪地而彎折的脊樑骨上,攥緊茶盞,黯然無語。
「爺,就讓他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