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回 難慰籍夜雨凝愁(第1/3 頁)
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夜有微雨
我是倪姬。
我討厭夜半在窗外浠浠哭泣的雨,可偏偏,每一個聽著雨聲的不眠之夜,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安慰別人總是容易的,可安慰自己呢?而我,還沒安慰完自己,就要去安慰天鵬。
已經是夜半了,他的房裡還亮著燈,什麼聲響都沒有。我好擔心。
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看他,是陪他一起哭?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我可以想象,今天天鵬見到那三個孩子時的情景,他心裡一定很著急,很難過,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可卻已經沒有機會了。
這幾天裡,他從來不留我在他房裡睡,也不讓我靠近他。我明白,他是在掩藏身上的一樣東西,一樣連我都不能看到的東西!
天鵬心裡最愛的女人可能不是我,可這樣熬得再也熬不下去的夜晚,他很需要我留在她身邊。
只是,分別了十八年,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還願意讓我靠在他懷裡,聽著窗外的雨聲,輾轉到天明-----
我藉口去為他送涼水,敲開了他的門,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
臨行時,他拉住了我的手,叫香洗撤走了房裡所有的燈------
窗外,又在下雨,跟那天一樣,跟那天的那天,也一樣。
很慶幸的是,天鵬終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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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的冬夜,寒氣侵骨。
長廊吞噬去昏綽燈影,愈發地幽深。
香洗端著茶盤,侍立在杜聖心臥房外。已經是夜半了,房裡還亮著燈,什麼聲響也沒有。倪姬掙扎半晌,終還是緩緩舉起了手。
靜夜裡嘎啞的門軸聲,空乏得轉不響一絲生氣。
“天鵬,你還沒睡嗎?”倪姬推門進來,故作輕鬆地笑。踩著杏黃綴花地毯徑直來到了中梁下一座半人高的晶巖鼎盆邊,丟了幾束助眠安神的素馨花,讓杏木炭火慢慢地烤著。
接過香洗茶盤裡的水壺放在內室的小團桌上道:“茶水已經涼好了,我特意為你送來。”
這間臥房不大,被東梁下一闕軟綃梅花繡屏隔成內外兩室。稍小的外室作了書房,霧藍賬幔架了一個小小書檯,東牆一具齊椽高的紅木書架,陳放了無數書典古籍,簡帛古卷。
內室稍寬,陳設煞是簡單,除去西牆的妝鏡臺和當中小小的團桌木椅,便只餘北首一架豪華的扇形拔步。
棕紅色檀木拼砌的床組,正中嵌了一張八尺見方的楠木大床,淡藍色圓頂吊幔一直垂到鋪著皂藍長絨墊毯的榻板上。
內沿樹了一架巨大的搭衣掩光屏,用象牙片雕畫著一幅男女纏綿於鞦韆架的春宮圖,畫意半藏,人物形象極為生動。通常這掩光屏後另有暗門,藏著夜廁的小室。床前左右兩端的折角,則各嵌了一方及腰的雕花床櫃。
整座拔步華貴舒適,然本當齊整的床面,此時卻是一片觸目的狼籍。
褥子墊毯零亂地扭在一起,半幅藍絲絨錦被無力地套拉在床沿,面上滿布揉擰過的抓痕,榻臺和床前地毯上,到處是靠枕、褥巾、鋪撣拍、帳綴香包……
屋子裡安靜極了,偶有燭蕊的炸呲聲,伴著昏黃燭光飄搖過滿室的沉寂。
一眼未見杜聖心的身影,倪姬心頭不由一緊,急步向床臺探去,冷不防腳下踢到一樣事物,垂目望間,是孤零零一隻靴子。繞過團桌,地上陸續迎來兩隻襪子、一隻靴。
倪姬目光緩緩上移,在看見床櫃邊那團白色身影的剎那,糾緊的心緒微微放鬆,隨即卻是更為猛烈的抽痛。
進門前她已一再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