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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還沒有行遠,碼頭上的一切清晰可見,有百姓排著隊伍等待登船,有赤裸著肩膀的工人來來回回地扛運貨物。
虞尚還沒有走,一身官袍立在堤岸前方,風吹拂他的衣擺,四十而立的男人容貌俊秀儒雅,好一副道貌岸然。
虞寧初的目光只在這位父親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便落到了更遠處的揚州城。
父親外放十幾年,無論官職高低,一直在揚州一帶轉悠,她與母親便一直住在揚州城中。
父親怨恨侯府不肯提攜他,可如果不是舅舅暗中操持,父親怎麼可能一直留在揚州這富庶之地?同是七品縣令六品通判,在富庶之地與偏遠之地任職,其中的差距可謂天差地別。
「阿蕪是不是捨不得揚州?」
三夫人見外甥女對著揚州城的方向出神,關心地問。
虞寧初笑笑,道:「還好,其實我也沒怎麼逛過揚州城,只是在這裡長大,現在要走了,忍不住多看看。」
三夫人皺眉道:「你很少出門嗎?」
虞寧初垂眸,低聲道:「娘還活著時,乳母丫鬟會帶我去街上玩,後來娘去世了,陳氏進門,乳母不敢再擅自做主,也不想去看陳氏的臉色,我們便只在後院生活。」
出了孝,她已經十歲了,很明白自己在家裡的位置,所以陳氏帶著弟弟妹妹去踏青看廟會,她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裡。或許她撒撒嬌或強烈堅持,陳氏也會帶她去,可去了也是看別人母慈子孝,又有什麼意思?
虞寧初習慣了無人理睬,也就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難熬。
三夫人聽得心酸,這哪是一個官家小姐該過的日子,寺裡清修的姑子至少身邊還有幾個伴。
她安慰外甥女:「沒事,等咱們到了京城,讓你明嵐表姐帶你多出去逛逛,揚州富庶,但也比不上京城繁華,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有時候還能在街上看到黃頭髮綠眼睛的番邦人,那種照得特別清楚的西洋鏡就是番人帶過來的。」
虞寧初:「嗯,我娘送過我一面小西洋鏡,我第一次見的時候特別稀奇。」
那是她才四五歲的時候,有次娘親病了,她去請安,看見床邊放著一個從沒見過的玩意,玉質的手柄上面嵌著一個巴掌大的圓形東西,周圍鑲著藍、黃、紅等色的細碎寶石,漂亮極了。
見母親還睡著,虞寧初好奇地拿起手柄,轉過來的時候,鏡面裡突然映出她的臉。
第一次看得那麼清楚,虞寧初嚇了一跳,把鏡子丟到了床上。
確定那只是一件死物,虞寧初又拿了起來,新奇地看著裡面的自己。
她玩得太專注,直到母親發出一聲咳嗽,她才發現母親已經醒了,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虞寧初怕母親,趕緊放下鏡子,做出乖乖的模樣。
母親一如既往地少話,聽她笨拙地詢問兩句病情,便不太耐煩了,將那把精緻的小西洋鏡塞到她手裡,讓她回房自己玩。
幼時不懂事,現在回憶起來,母親其實並不是很討厭她吧?
「舅母,我娘真的很壞嗎?」
父親與陳氏只會說母親的壞話,可信的下人們不會非議母親,虞寧初忽然想從舅母口中知道,她的母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小姑娘眼裡轉著淚,聲音都是哽咽的,敢問,卻不敢抬頭看長輩。
三夫人輕嘆一聲,示意丫鬟們退下。
等外間只剩舅甥兩個,三夫人拿出帕子,一邊幫虞寧初擦掉淚珠,一邊低聲道:「你娘已經過世了,那些陳年舊事,本不該跟你說,可我不說,你這次進京,可能也會從別人口中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還是由舅母告訴你吧,外人最喜歡添油加醋,實不可信。」
虞寧初接過帕子,靜靜地看著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