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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今天一聽到訊息,趕忙跑來告訴的。當時,他一進屋就像癱了似的倒在沙發裡,氣喘咻咻,從懷裡掏出一臺袖珍的錄音機,說:“你們放著聽吧!我已經舌幹口燥講不動了。”
於蓮趕忙裝好磁帶,一開,很快就聽到一陣強烈的,帶有諷刺意味的笑聲,很有點《跳蚤之歌》的味道,充滿了揶揄、嘲弄、蔑視和辛辣的恨。說實在的,那笑,不是一種好的笑。隨之,就是詩人那不南不北,始終也不曾學好的國語,像朗誦似的大聲道白:“……在中國,歷史上的最大的一堆臭屎堆,從人們的心裡剷除了……”
整個客廳裡爆發出一陣大笑,於而龍差點笑出了淚水,因為他想起了他那階梯式的馬雅可夫斯基式的詩,真是“惡習不改”啊!
“都早知道了?”於是他關掉錄音機。“今天,我一共跑了十家,你們是最後一家。”他舒展開總有點震顫的手腳,讓於蓮下樓告訴司機:“叫他回機關去吧,別等我,我不走了。”
“十家?”謝若萍對手腳不利索的熱情洋溢的詩人,充滿了敬意。
“都是些倒過黴、吃過苦頭的人家。明天,我還要跑幾家,也許他們像你們一樣,都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要去,同他們一起歡樂,痛痛快快地笑一笑,把我幾年來失去的笑,統統地補償過來。”
詩人的浪漫氣息也真是毫無辦法,有一天,於蓮告訴於而龍說:“爸爸,今天我和勞伯伯去找人談弟弟的事,出來,正好路過廣場,他站在馬克思的像前,不走了。突然問我:‘蓮蓮,你說馬克思要活著,現在,他會怎麼著?’”
“奇怪的問題!”
“他鄭重其事地問,然後又一本正經地回答:‘馬克思也會像菱菱一樣被抓起來,因為他肯定會在《共產黨宣言》後面添上一節,批判那種沒有馬克思主義味道的馬克思主義。你想,那些大人先生們會饒了他嗎?’”
在餐廳裡,周浩的心情還是和昨天一樣,興致勃勃,竟然用商量的口吻,而不是慣常的命令式短語對於而龍說:“在座的數你量大,其他人都有限,還是不要搞得太張狂了,如何?”
江海向於而龍耳語:“什麼時候你到我那兒,好酒有的是,還招待你吃油炸鐵雀!”
路大姐問:“你們兩個隊長搞什麼秘密串連呀?”她那嫻靜的臉上,永遠有著溫和恬靜的笑容。
於而龍說:“大姐,江海在用油炸鐵雀誘惑我呢!”
“一提起油炸鐵雀,就像黃橋燒餅一樣,想起我們在根據地的那些歲月了。謝天謝地,王緯宇缺席,把我們饒了,要他在,房頂都能抬起來。咱們今天安安靜靜吃一點,喝一點,主要是聊聊,談談。
據說,人老了,喜歡沉浸在回憶裡,是腦軟化的表現。小謝,你是醫生,談談你的看法。”
“不盡然吧!”她用叉子挑起一顆紅晶晶的魚子看著,彷彿答案在那裡藏著似的,“回憶過去,有一個時期,是罪,而不是病。”
“那好,溫故而知新,咱們談談往事吧!”“將軍”對飯桌上的話題拍了板。
“看,那頭亞洲象都在沉思了。”
大家被於蓮的話逗樂了,隔著玻璃落地長窗望出去,動物園裡的大象低著頭,垂著長鼻在思索著。
“毫無疑問,它在回憶著熱帶森林,就像我們忘不了石湖一樣。”於而龍給自己倒了一盅杜松子酒:“請允許我們都為難忘的石湖年代,先乾一杯!”他一飲而盡,正要說些什麼,服務員走過來,請哪位名叫於而龍的同志到後邊聽電話去。
“誰?”
“不知道,電話在經理室。”
原來是王緯宇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