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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時候才能回來?”家禮說:“益生堂都沒了,我回來在哪兒落腳?”家慧就哭得說不出話。
家禮吞吞吐吐半天,說了句:“我心裡有件事,裝了好多年,一直沒敢跟你們說。我要能活著回來,就說給你們聽。要回不來,只好帶進棺材算了。”
家慧抽泣著說:“啥事你快說出來,也免得我們惦記。”家禮神情委頓地說:“還是等以後吧。”魏學賢送他出門。家禮說:“我這一走,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家義?”魏學賢說:“等他太平了,我跟他一起去青峪河看你。”家禮搖著手說:“別來,別來。”他指指心窩。“這兒有就行了。”
魏學賢站在夜色裡,看他順著窄窄的街巷踽踽獨行,那麼落寞和蕭索,內心真是肝膽俱焚。他驚訝地發現,家禮的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駝了,他頭頂上那線窄窄的灰濛濛的天空,顯得那樣狹小和暗淡。
玉芝對下放的事不表示好惡,只問下放的地方叫什麼。家禮告訴她是青峪河,她點點頭。“哦,青峪河。我知道這個地方。”過一會兒又來問:“是蓮花池吧。”家禮說:“不是蓮花池,是青峪河。蓮花池不是家貞婆家嗎?”她一副恍然的表情說:“哦,是的,是的。蓮花池是家貞婆婆屋裡。”但到了第二天還是問:“家貞在青峪河,我們去了,不是要跟她擱( 做 )鄰居了?”
士蘭急了,說:“媽,人家忙得恨不能兩隻腳搬上來當手用,你還要在這兒顛三倒四地問過來問過去。煩死人!”她不想下鄉,卻又不得不下。士霞趕著結了婚,可以留在城裡了,她才十六歲,這條路還不允許她走。
士林不到十歲,下鄉的事只有他一個人抱無所謂的態度,每天追著人問青峪河好玩不好玩。皮蛋騙他,說青峪河那兒都是啞巴,去了沒人跟他說話。狼又多,專門吃兒娃子,兒娃子天黑出來,被狼遇見了,就會把他的雀雀一口咬下來。家瑛在一邊聽了,罵皮蛋:“你個砍頭的,盡嚼些牙巴骨嚇他。”
整整收拾了兩天。不想搬走的東西,一些給了家慧,一些給了家瑛。帶走的,還沒裝滿一輛車。臨走的頭天晚上,家慧和魏學賢悄悄來送行。家瑛也送了兩雙膠鞋過來,囑咐家禮:“到那兒別跟在城裡一樣,總是跟人好言好語。我告訴你,人都是賤骨頭,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要想活命,就得不要命。”士蘭說:“三姑,乾脆你跟我們一起走。”家瑛笑著說:“你倒想得美,我跟你走了,我那一抓筋都給餓死?”士蘭說:“餓不死。等我們種了糧食,給他們送來。”家瑛說:“你還給我送糧食?你去了有沒有飯吃還說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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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二章(31)
下放到青峪河的有好幾家。走的那天,一輛卡車拉著好幾家人,敲鑼打鼓從城裡出來。家禮面朝前坐在車上,背對自己生活了五十多年的縣城,覺得心裡有某種東西正在斷裂,斷口處咯咯吱吱往外流著血。
到了青峪河,家禮、玉芝和士蘭都算勞動力。三個人評定的工分,士蘭最高,六分,家禮和玉芝都是四分。隊裡專門有記分員。出一天工,記一天工分。到年底,將工分累計摺合成|人民幣值,再按這個幣值分配口糧。每人每月能分二十多斤毛糧,去皮去殼後只有十四五斤,幹稀搭配能吃二十多天。夏秋季好過點,隊裡分了菜地,沒有糧吃,就吃各種菜秧豆秧。無水無鹽,用白水煮了充飢。冬季最難熬,口糧吃完了,幾乎就是幹餓。
玉芝在鄉下學會了做很多雜糧飯。她把打過米的穀糠用細篩子過一遍,過出來的糠面和點水調成糊狀,在鍋裡做成貼餅子。沒飯吃的時候,就拿這個充飢。士蘭有一次連吃兩天的糠麵餅,小腹憋脹,卻拉不出大便,蹲在廁所掙得兩眼流淚。第二天隊裡抬樹,她兩腿像篩糠似的發抖,汗順著髮梢往下滴。到了半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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