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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著一身破舊僧衣,衣袖緣角全都起了毛邊,草鞋上纏了許多疙瘩,一看就是破了再補,補了又接上的,這樣一個挨家挨戶上門討飯吃的小沙彌,原本應該狼狽不堪,可他通身上下,不見一絲落魄,反而自有一種英華內斂的清疏孤傲,讓人不敢輕慢。
彷彿一株冒著嚴寒獨自綻開的紅梅,即使在風雪中零落成泥,也是一身傲骨。
李綺節不由一怔:這樣出眾的相貌和氣度,委實不像個荒村野廟的出家人。
☆、第15章 柿子
小雨淅淅瀝瀝,總不見停,小沙彌只在李宅門前停留了幾息工夫,大概是急著回寺裡,雨勢才稍稍柔緩,便告辭離去。
劉婆子和寶鵲在灶房收拾了一包水靈靈的鮮棗和素油炸的面果子,還從米缸裡摸出幾枚拳頭大漚得綿軟熟爛的柿子,用荷葉仔仔細細裹了,紮上曬乾的細草繩,送到門前。
周氏接過捆好的荷葉包,親自送到小沙彌手中,笑道:「小師傅也太客氣了,家裡雖是茅簷草舍,避雨的屋子還是有的。「
小沙彌不苟言笑,斗笠下的面容精緻而疏冷,宛如泥胎木偶,神情不見一絲波動,接過荷葉包,躬身朝周氏行了個禮,轉身離開。草鞋踏在鬆軟的泥地上,留下一串清淺的腳印。
李綺節這才注意到,小沙彌身上的僧衣的,衣擺還在往下淌著水滴。
寶珠湊到李綺節身邊,朝間壁朱家的方向努努嘴巴,冷哼一聲,道:「真是作孽,昨晚小師傅在朱家的門簷前躲雨,朱娘子硬說他晦氣,把他趕走了。小師傅可憐見的,整整淋了一夜的雨!「
李綺節恍然,難怪小沙彌的臉色那麼蒼白。那她昨晚起夜時聽到的斥罵聲,也不是朱娘子在打罵朱盼娣幾姐妹,她那會兒應該是在驅趕小沙彌。
李家村靠近竹山,山上風景秀麗。瑤江縣本地村人很務實,虔誠供佛的同時,也信神仙鬼怪,平時沒事拜拜佛許個心願,不管用的話,就去求點符紙燒符水喝,再不管用,繼續去寺廟裡拜佛,如此迴圈往復,端看哪家神佛有空。
潭州府儒道佛並立,所以竹山上既有寺廟,也有道觀,還有庵堂,和尚、道士相處融洽,結伴同行是常事。
常常有比丘、尼姑下山化緣,夜裡他們往往就在鄉下人家的草棚屋簷下過夜。村人淳樸,對比丘們很尊敬,不僅會大方送上自家最好的米糧飯菜,熱情的還會把僧人請到家中休息洗漱。
昨晚小沙彌進村時,已經是亥時三刻,村裡人早已睡得呼嚕直響,沒人察覺。直到今天早上,去江邊放牛的村人看見小沙彌在穀場上的草堆裡睏覺,才知道朱娘子昨晚不讓小沙彌在朱家門簷下躲雨,硬把小沙彌趕到村外去了。
寶珠義憤填膺:「平時看朱娘子也是個可憐人,沒想到她的心竟然這麼狠!怠慢出家人,不會有好報的!「
李綺節暗暗嘆口氣:朱娘子遇人不淑,丈夫不學無術,婆母苛刻吝嗇,村裡人可憐她的處境,平時對她多有忍讓。只要她眼圈一紅,哭訴起自己的境遇,連老人們都得讓她幾分。朱娘子嘗到甜頭,漸漸養出一副欺軟怕硬、愛佔小便宜的脾性,她不敢反抗婆婆和丈夫,就整天打罵女兒,對外人撒潑,把自己的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村裡人覺得她實在可憐,不想也不敢和她計較。可耐心總是有限的,朱娘子再這麼作下去,只會把村裡人對她的最後一點同情全部磨光。
寶珠就是頭一個對朱娘子由憐愛轉為憎惡的:「咱們家逢年過節往朱家送米送肉送衣裳,朱盼娣和朱想娣還總在村裡說三孃的壞話,怪道都說人生人鳳生鳳,她們母女幾個都長了一副黑心腸!「
李綺節眉毛微微揚起,笑了笑,扶著周氏往裡走,朱盼娣竟然還在孜孜不倦地抹黑她,她在大明朝的頭一個「仇人「,比她想像中的要執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