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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市和大都都是習慣大年三十上午拜祭先人的,苟杞以為自己大年初一來肯定碰不到熟人,結果居然就碰到了。是早先在同一條街上住著的鄰居楊嬸兒。一個雖然有些碎嘴子但卻是街上為數不多的不忌諱她家做殯葬用品生意的人。
楊嬸兒得有四五年沒見到過苟杞了,她瞅了好幾眼猶豫著叫出苟杞的名字,然後驚訝地誇獎苟杞長高了、漂亮了、是個大姑娘了。
楊嬸兒扯著她的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嗐呀,我最近眼睛老疼,跳著疼,早上睜開眼就疼。我一個遠房表姨能掐會算,她說這是我婆婆在給我搗亂呢,叮囑我年初一帶著我婆婆生前最喜歡的食物來拜祭她。喏,你瞧這陳記燒雞、桂花糕、米酒。表姨特別跟我說上午不能晚於九點三刻來。嗐,我新家住得遠,八點就得出門了。你就瞧吧,今兒來不及伺候小祖宗們起床,回去我兒媳婦又得給我使臉子了。」
苟杞順著楊嬸兒噼裡啪啦那一大篇內容問:「你們搬家了嬸兒?大衛哥也有小孩了?」
「啊,是啊搬家了,你們搬走第二年我們就也走了。你大衛哥的小孩兒出正月滿三歲,轉眼都能送幼兒園了。」楊嬸兒說。
苟杞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輕提了提唇角,問:「我奶奶以前常唸叨大衛哥命裡有子……」
楊嬸兒沒等苟杞說完便爽聲道:「借你奶奶吉言,你大衛哥兩口子消停下來順其自然以後,居然生的是龍鳳胎。兩家的根兒上可都沒有龍鳳胎先例。」
苟杞一愣,片刻,道:「那可真好。」
苟杞給爺爺奶奶倒了酒,收拾起墓碑前的供品,跟著楊嬸兒一道往外走。楊嬸兒得知苟杞現居大都,盛情邀請苟杞上她家吃飯,飯後再回大都。苟杞託詞「得去看看姥姥」,楊嬸兒只好作罷了。
「你姥姥最近幾年明顯見老了。」楊嬸兒說,「你大衛哥和你嫂子的訂婚宴上,我碰見你姥姥、你媽姊妹三個以及一些旁的什麼人在隔壁廳吃飯。你姥姥那時雖然開始長白頭髮了,但一件印花外套、一條九分闊腿褲、一雙方根高跟鞋,跟你媽肩膀抵著肩膀坐著,跟對兒姐妹花似的。但年前超市裡碰見,她就有些顯出老人樣兒了,腰身倒是不怎麼佝僂,眼窩子深了些,我瞅著腿腳好像也不怎麼利索了。」
苟杞的大腦在聽到前兩句話的時候就空白了。她的眼睛微微瞠大,片刻,不堪西北風肆虐泅出生理性的濕意。
積雲上面的高空有個聊勝於無的鑲著毛邊兒的太陽,但不過一疏忽,它就消失不見了。
「怎麼不走了?」楊嬸兒回頭問。
「啊,來了。」苟杞說。
第十二章 哪兒都別去,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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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杞坐在桔山陵園站的長凳上沉默望著長天。去她姥姥家的公交車開過去兩輛了,她的屁丨股卻彷彿被粘在長凳上了,動都沒動過。楊嬸兒離開前突然抓了抓她的手,叮囑她「以後好好兒的」,她微扯著唇角點頭,並不知道自己面色慘白。
其實姥姥不止一次說過,趙荷珊當年嫁到苟家,自個兒是不願意的,她看不上苟杞父親老實。但「老實」是老一輩人挑女婿的首選品質。
「花炮廠多賺錢啊,即便只是個家庭小作坊,一個月的純利也能抵我跟你姥爺倆人一年的工資。再說你爺爺奶奶做的殯葬用品生意利潤也大得很。你媽她叫我們給慣壞了,沒過過苦日子,不知道錢有多重要。」
「再說你爸這個人,他確實是個粗人,剛跟你媽交往時一言不發,後來熟了知道他為什麼一言不發了——他張嘴要是不帶點兒髒字就跟不會說話似的。但這個人心裡時時刻刻都裝著你媽,只要你媽開口,他什麼都願意給。」
「我跟你姥爺就天天勸你媽:東街的誰誰倒是長得漂亮,但他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