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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醒來,醒來後茫然四顧,卻不再有母親溫柔地探著自己額頭,溫語款款對自己說話……欲待怨懟,可畢竟他是讀書人,“君君臣臣”記在心裡牢不可破,亦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道理,從何怨起?此時不禁垂淚,道:“謝皇上垂憐……”話就說不下去了。
乾隆溫語道:“也別傷了身子。”
奕霄點點頭應了,又抬頭看看乾隆,驚覺不過幾日不見,乾隆眼睛下方又比往日腫脹了幾分,道道皺紋如同刻在上面一般,雖然沒有什麼表情,眉心卻自然而然地皺著,折出深深幾痕印子,嘴角下撇,亦是幾道皺紋。
乾隆進了門,伸手解開灰色嗶嘰呢面、灰鼠裡子的斗篷的繫帶,身後總管太監馬國用忙接了過去。門邊夾道均是素色棚子,弔唁的人卻不多,青石磚路,飄散著黑灰色的紙灰,在細細春雨中斑斑駁駁粘在地面。雨聲極輕微,可此時聽來,如雷轟鳴,乾隆竟有錯覺,覺得這路漫長無涯,不知何處走得到盡頭。馬國用見皇帝神色恍惚,怕他滑跤,一邊扶著乾隆手肘,一邊絮絮道:“皇上仔細腳下——那裡有一汪水——”
乾隆一甩手,連話都懶得跟他說,抬頭已到了靈堂前,白幔隨風紛紛揚起,上書著泥金的藏文經文,隨著和尚們喃喃唸經聲翻飛舞動,發出獵獵的聲響。
那個小女孩,膚白如雪、星目劍眉,臉上永遠是桀驁而不帶一絲虛偽的神情,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抿著嘴不說話。彷彿還是和自己有距離,看得清楚她臉上或喜或嗔每一個表情,卻觸碰不到。
乾隆無聲輕嘆,後面太監忙遞過來一隻裝滿的酒樽,乾隆閉目禱祝一會兒,把酒酹於地面。英祥原是一身白袍跽坐在地面氈墊上,此時跪起身磕頭回禮,奕霄也磕頭回禮。
乾隆望望後面,除了服侍的幾個僕人遠遠地躲著,靈堂除卻英祥、奕霄,也沒有別人,頗覺得冷清淒涼,問道:“家裡沒有別人了?弔唁的怎麼這麼冷清?”
未等奕霄回話,英祥冷冷道:“又還有誰?”
乾隆被這話一噎,嘴角抽動了一下,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點點頭道:“原是朕的疏忽。”
奕霄見父親還是一副負氣的樣子,生怕頂撞得厲害了,忙道:“皇上請到後堂坐。”乾隆點點頭,說道:“奕霄先在外面待唁客吧。英祥,你進來,朕有話對你說。”
進到後廳,一地都是紙張,上面墨汁淋漓,乾隆撿起一張一看,都是工整的正楷,可是筆畫顫抖如結蚓綰蛇,與英祥日常清麗自如的字跡大不相同,彷彿壓抑著極大的憤怒,而讀來,卻又是一段段寧靜至極的佛經謁語。
“此日已過,命即衰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心如洪爐,罪如片雪;我生已盡,梵行已立。”
“恩愛如桎梏,浮生惜未久。無明覆慧眼,來往生死中。”
“人在愛慾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
這文、這字,再看這人,叫人心懷悲愴。乾隆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心尖一樣酸了上來。馬國用端來凳子服侍乾隆坐下,英祥撩起袍子下襬,跪在乾隆面前。乾隆道:“這是你家,你也不必長跪了。”英祥道:“奴才此膝,未能跪送父母,已是今生至痛。君臣大綱,奴才不敢再壞。”
乾隆半晌沒有言語,終於道:“朕知道你心裡在怨朕。”
英祥很快接話:“奴才不敢。”
“英祥!——”
“奴才在。”接話極快,聲音又直又響,全然不給皇帝留些餘地。
乾隆見句句話都被頂撞回去堵死了,心裡也楚痛,只覺得胸膈間酸脹煩悶,馬國用見乾隆臉色有點發黃,趕緊叫人奉了茶上來,又勸道:“皇上要不先出去透透氣?”哄得乾隆出了門,才忍不住對英祥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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