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七根舌頭(第1/2 頁)
進了綹子的大門,繞開練兵的靶場,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個十來丈的四方宅子。 宅子常年不關門,廳堂的大牆上面,掛著個白紙金裱的長卷,上書四個方正的行楷大字“忠肝義膽”,大字下面,是個開卷十餘尺的猛虎下山圖,看猛虎吊睛環眼,一點白額通四體;觀山石是崎嶇嶙峋,萬棵松柏立山間。這就是綹子裡頭各個主事人,平日裡喝酒議事的地方,照著水泊梁山上的說法,馮三爺也給這個大宅取了個名字,叫做聚義堂。 聚義堂的中間擺著個巨大的水曲柳長桌,長桌的四周圍,只放了八張椅子,照應得是綹子裡頭的四梁八柱。 今兒個,或許是因為昨晚剛剛下了一宿的大雪,聚義堂的大門關得嚴實,正堂的樑上掛得盡是些個紙糊的白燈籠,燈籠上頭挨個用毛筆齊刷刷地寫著“奠”字,馮三爺披著件狼皮大氅,胳膊上面綁著黑紗戴孝,一臉的陰沉,正低著頭抽菸。 現在綹子裡頭走了個花舌子跟字匠,糧臺老吳也在昨晚不明不白地死了,餘下的幾個崽子繞著長桌站在一旁,一個個蔫頭耷腦地不敢出聲。 聚義堂幾尺來厚的紅木廳門,猛然讓人“呼啦”一聲推開,十幾個人影帶著清早微涼的晨風,一股腦地湧進了正廳裡頭。 梁布泉他們幾個迎頭就撞見了滿臉餘怒的馮三爺,看著滿堂白紙燈籠,心裡頭大概也猜出了個所以然,抱拳拱手齊齊地欠身做了個長揖:“大哥!” “嗯!” 一晚上的苦等,也不知道馮三爺抽了多少煙,就看那地上滿是長短不一的菸頭。 見著幾人回來,馮三爺也沒抬頭,拍了拍水曲柳的桌面,啞著嗓子道,“吃飯了嗎?” “大哥,你就痛快說事吧!” 杜老四沒那麼多江湖上的爛講究,拍了拍身上的殘雪,抬屁股就坐到了馮三爺的身邊,“下頭的崽子都跟我們說了,吳老三出事了?” 馮三爺仍是沒理他的茬,低著個腦袋,看不清這時的表情:“都吃了嗎?” 杜老四把嘴一咧,大著嗓門道:“吃啥呀,綹子裡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哪能吃得下啊!” “吃不下那正好……我也吃不下!咱們就不廢話了!” 馮三爺拿兩根指頭掐滅了手裡最後一根菸頭,把十根手指頭緩緩地抱在一起,死死地盯著門口的幾個主事的,“咱綹子裡頭這兩天的爛事也是多,挺長時間都沒開過大會了是不是?那咱們今天就藉著老吳的死,說兩句。” 他說著話,扭頭又看向了梁布泉:“聽說大先生把碃子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梁布泉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排場,被馮三爺問得愣了一下,剛要轉頭去看看趙友忠的反應,馮三爺旋即就扯出了一抹及其古怪的笑意,搶著道:“該是咋回事,就是咋回事。老子問你話,你就照常說,用不著歪著腦袋問旁人的意見。” 一看這事也躲不過去了,梁布泉硬著頭皮又是抱了個拳:“小事是交給我處理,挖金子尋礦的大事,還是我爹負責。” “小事……” 馮三爺冷笑著從腰上解下了一把青子,拿自己的手指肚試了試刀刃上的鋒芒,一臉玩味地又道,“死人,是大事還是小事?” 杜老四一看馮三爺要動刀,以為是他要對梁布泉不利,立馬拍著桌子大喊道:“爺!這裡頭跟我梁兄弟可沒關係啊!吳老三出事的時候,咱們正在碃子旁邊守礦呢!你拿著刀幹啥呀,咱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你他孃的出息了,敢跟老子拍桌子!” 馮三爺拿眼角斜睨了杜老四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刀子一般,刺得杜老四“呼啦”一下就坐了起來,再看這馮三爺,也沒有再給他賜座的意思,只是從牙縫裡狠叨叨地擠出一句話,“這裡頭沒你說話的份!你的事老子等會再慢慢計較,現在給我上旁邊杵著去!” 眼瞅著馮三爺劍拔弩張的架勢,梁布泉就是再傻,也能盤算出個一二三來了。他用眼睛斜斜地剜了坐在旁邊的金得海一眼,旋即把腦袋一揚,迎著馮三爺的眼睛,一字一頓:“死了人,是大事!” “啊……是大事……你他孃的也知道是大事……” 馮三爺摸著自己的大光頭還是笑,笑得那叫一個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