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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此挖苦文章更精彩的,則是學術評論的攻錯之作。他指出鄭振鐸文學史研究中&ldo;使人噴飯之處&rdo;,譏其缺乏&ldo;常識&rdo;(第95頁)。他批評郭紹虞食&ldo;洋&rdo;不化,牽強附會(第97頁)。胡適撰《白話文學史》(上冊),時稱名著,蔭麟卻能舉證確鑿,指出定義混亂、去取多由主觀的毛病(第99-107頁)。郭沫若譯歌德長詩《浮士德》,急於脫稿,匆促從事,遂致&ldo;謬誤荒唐、令人發噱之處,幾於無頁無之&rdo;,蔭麟擇要糾正,有力打擊了&ldo;偽劣&rdo;出版物。
但是,蔭麟並非今日慣見的&ldo;酷評&rdo;家,他固不喜歡一味的唱讚歌,亦不輕易因作者的疏漏而抹殺全書的功勞。他雖批評《白話文學史》諸種不善,卻仍敏感的看出此書具有方法、取材及考證的優點;他雖對郭沫若的德文水平深致不滿,卻盛讚《中國古代社會研究》能夠&ldo;拿人類學上的結論作工具去爬梳古史的材料&rdo;,&ldo;建設中國古代社會演化的歷程&rdo;,實在是一項&ldo;重大貢獻&rdo;。此外,對顧頡剛&ldo;疑古&rdo;學說&ldo;誤用默證&rdo;的方法論錯誤、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中的史實錯誤,他都提出過嚴厲而中肯的批評。顧氏無以自解,終未回應;馮氏覆書致謝,有則改之。
蔭麟嘗表明自己對專業書評的態度:&ldo;一個批評者對一部書有所糾繩,這並不就表示他對於這書的鄙薄&rdo;(第223頁)。這固然是個人的信條,但也需要時代風氣的培陶,以及被批評者的雅量(或曰服善之勇)。蔭麟十七歲時指出梁啟超的考證錯誤,啟超引為忘年交,稱之為&ldo;天才&rdo;;馮友蘭在他死後,曾集資、主持設立&ldo;張蔭麟獎學金&rdo;;顧頡剛於蔭麟死後撰《當代中國史學》,讚揚其在通史、宋史領域大有建樹。若非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確具幾分開明的特性,若非那些學人確具服善之勇,這些故事只怕都不會發生。
吳晗有感於亡友身後寂寞,曾說,即算蔭麟不死,&ldo;再多受些磨折、考驗、洗鍊,恐怕他還是得死,不過死法不同,不是死於窮病而已&rdo;。很不幸,一語成讖,二十年後,吳晗未&ldo;死於窮病&rdo;,而死於&ldo;文革&rdo;。然則,蔭麟之早夭固為不幸,較諸吳晗之暴斃,抑又為幸耶?
謹此紀念素痴先生誕辰一百週年。
通史之斷與斷代之通
通史之作用,在於總結。舊式通史,所欲總結者不外兩端,一曰&ldo;理亂興亡&rdo;,一曰&ldo;典章制度&rdo;。新式通史,所欲總結者,則以社會形態、生活方式、經濟發展為要。漢代,甫自封建制一變而為郡縣制,在政治、經濟、文化層面與前代截然不同,故須要一部通史來作個總結。於是,司馬遷撰《史記》,作個總結。宋代,直接隋唐,遠紹秦漢,政治、經濟雖不脫中央集權制度(亦即郡縣制的自然發展)的矩範,但是,立法更完備,運作更縝密,發展更迅速,迥異於中古之中國,以故,錢穆說:&ldo;中國的近代史,自宋代即開始了&rdo;。於是,司馬光撰《資治通鑑》,作個總結。民國肇造,標示二千年帝制一朝崩坍,四萬萬人民其命維新,且不論新瓶舊酒、亂紫奪朱的遺憾,經驗教訓仍需總結,於是,數十年間,作者蜂起,通史之作盛於前代,其中佼佼者,則有鄧之誠、呂思勉、錢穆、張蔭麟、範文瀾諸人。茲請介紹呂思勉所撰《白話本國史》。
呂思勉(1884-1957),字誠之,江蘇常州人,1922年,撰成《白話本國史》,是中國第一部用白話文寫成的通史。呂思勉的一生,可以四個字概括,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