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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經歷的悲哀,與史鐵生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連史鐵生殘缺的生命中,也時常迸發出火焰般的渴望與激情,我又什麼理由悲觀呢?
地壇裡的古建築全都破敗不堪。朱紅的顏色一塊塊地脫落,露出裡面慘白的骨肉來。它們曾經輝煌過,曾經光榮過。李後主的詞說:&ot;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ot;在地壇,連雕欄玉砌都已經磨損了,再無當年的華彩。時間,只有時間才掌握著最後的判決書。
當我行走在地壇的楊樹下,當樹枝上的蟬在胡亂地鳴叫的時候,我想起了史鐵生散文裡的母親。那是一位四十九歲就離開人世的母親,那是一位深愛著兒子的母親。上帝為什麼要早早地召善良的母親回去呢?史鐵生在寧靜的地壇裡,聽到了這樣的回答:&ot;她心裡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ot;
我忽然想起一位詩人的感嘆:&ot;在背後我常聽到時間的翅膀像戰車一樣飛逝,而在前面卻是延伸著荒廢了的永恆沙漠。&ot;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人類無法佔有和支配時間,所以,人類也就永遠克服不了自己的有限性。
母親曾經每天送兒子出門去,到地壇去。兒子回來的時候,母親還站在原地,保持著送兒子走時的姿態。史鐵生後來想,當自己出門到地壇散心的時候,母親是怎樣心神不定坐臥難寧,兼著痛苦與驚恐與一個母親最低限度的祈求。
史鐵生斷定,以母親的聰慧和堅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後的白天,她思來想去最後準是對自己說:&ot;反正我不能不讓他出去,未來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在那園子裡出了什麼事,這苦難也只好我來承擔。&ot;
她是史鐵生的母親,她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她蒼蒼的白髮飄拂在風中,她額頭的皺紋是時光的刻度。母親付出了愛,母親不希望得到償還。她付出,她願意。即使那是一種鑽心的疼痛,母親也堅定地承受。她像這片古老的土地一樣承受無盡的苦難,然後她默默地回到土地之中。
你去過地壇嗎?你去看過地壇裡頹敗的殿堂嗎?你去看過石頭縫隙裡青青的小草嗎?
那些走過石板路的精美的靴子已經破舊,那些靴子的主人的軀體也已經腐朽,而青草依然一年又一年地從石板中探出頭來,報告春天來到的訊息。
我在北京的時候,本想去看看你,可實在不想在那樣灰暗的天空下與你相見。每次到北京,北京天空的藍色都減少了一些,灰色則增添了一些。是工廠、是汽車、是窮奢極欲的人們闖的禍。
這是一種慢性自殺。人們卻一無所知地等待著滅亡的來臨。
聽說沙漠離北京城的中心地帶只有幾十公里的距離,聽說北京缺水的情況已經相當嚴峻--但似乎沒有多少人真正感到憂慮。《聖經》中說:
這地悲哀,
透過的青草枯乾,要到幾時呢?
因其上居民的惡行,
牲畜和飛鳥都滅絕了。
他們曾說:&ot;他看不見我們的結局。&ot;(《耶利米書12:4》)
狂妄而邪惡的人,有權有勢的人,卻聽不見這樣的聲音。
沈從文當年說,北平高而藍的天空,感動得人直想下跪。今天,北京再也看不到&ot;高而藍&ot;的天空了。我真羨慕沈從文他們,要是我能夠在他們曾經擁有過的&ot;高而藍&ot;的天空下與你相見,那該多好。
當時,想在北京寫信給你,又被安排緊張的各種事務所迫,一直沒有靜下心來提筆。在喧雜的時候,我無法給你寫信。所以,又回來了。又在我的小屋裡給你寫信。
還是你來看我吧?&ot;正是江南好時節,落花時節又逢君&ot;,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