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全真弟子(第1/3 頁)
道平嚥了口唾沫,淺碧色的眼睛瞪得溜圓:“難,難逢敵手,我?”她愣了半刻,又扁扁嘴道:“我不信,師父慣會拿我打趣。即是如此,當初教我時怎的不告訴我?”
“是你那時見法師們踏鬥布罡覺得威風,非要纏我,我不懂得那些科儀,只好拿出這套步法,本意只是想用它應付你。”師父說著拿食指在道平的鼻子上一刮,“我只告訴了你步法,未曾授你一句口訣,嚴格來講就不算教你功夫。我道你是心血來潮,很快就會生厭,沒料想你竟能靠自己鑽研到這般境地。”
“原來師父一開始根本沒想傳我功夫。”道平心道,“那今日何故心血來潮,又要教我了?是了,想是見我學武有些天分,所以迴轉了心意。那我更要問明白不可。”於是道:“若真是那麼厲害的功夫,師父你又和誰學的?有這般本事,怎的會埋沒在這小觀裡做莊頭?師父瞞著的我的事,可遠遠不止一件。”她早就隱隱想到,在這些答案背後,藏著師父一身傷病的由來,只是她從沒有勇氣問出口過。
師父沒有作答,而是拉著道平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過了一會兒,才悠悠說道:“你性子強硬,小時候每每在山下受人追打回來,我都未見你沒哭過,那時的你,眼中只有憤恨與不平。後來漸漸地,那些欺侮你的人都奈何不得你了,以你的敏銳,不難發覺是我教給你的靜坐訣竅,還有北斗罡步的功效,也隱約猜到了那些絕非甚麼尋常的“養生”之法。從此你便開始變著法子套我的話,想知道除了這些,我還會不會其它能制敵的招式。你這麼做,無非是想去報復。”
道平被說得臉上陣陣發燙。她的確曾痛恨過那些傷害她的人,長大後雖不再宣之於口,心中卻難以放下。她也的確像師父說的那樣,曾千方百計地試圖從他口中探知虛實。這些小心思,原來師父全都清楚。他此刻提起,無非是想聽自己親口坦白。既如此,自己怎可再做狡飾?
她把手覆在師父手背上,看著師父的眼睛認真說道:“師父,不僅是我,我的孃親和外婆,都因這血統、容貌而遭受過不公對待。那些只因與自己有不同,就肆意去施加輕視和傷害的人,曾令我不勝痛恨。可是,幾年前我便不再這樣想了。”
她繼續道:“師父知我最愛去山下聽書看戲。那藏書鎮的戲臺上有幅對聯,上面寫著:‘聖賢妄庸,議論憑人。嘲笑訶罵,皆有趣味。’有一日我忽然就想,我們整日看著那戲臺上的人們,全因戲裡的故事對他們又愛又恨,而絲毫不知他們是何人,住在何處,父母妻兒是誰,真實性情又是怎樣。那些只見我面貌,便厭我辱我的人,不也是這樣?他們何嘗知道真實的我是何樣?
“師父你教給我宋榮子‘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直到那一刻我方理解了,自那之後我便漸漸不再怨恨了。”
“外婆說我的眼睛很美,”她淺淺地笑著,淺碧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明亮,“師父你收留了我,教我讀書作人,待我如親子。觀裡的長老們也對我很好。這世上有知我而愛我憐我,以我為驕傲的人。我若繼續怨恨下去,就是自卑自輕了。”
師父靜靜地看了道平良久,疼愛地撫了撫她的頭,滿意道:“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無論讀經還是習武,皆是求真我的修心之道。終有一日你要離開這棲真觀、藏書鎮,去到那繁華波盪中,會遇到更多愛你的人,也要面對更大的惡意,到那時望你不要忘記今日之言。”
“我不會離開師父的。”道平心中渴望著外面的大千世界,但她更想守在師父身邊。可一想到那伏於暗中,不日將發的危機,她原本明朗的心境頓又罩上一層陰霾。
師父道:“你一向稱我作師父,卻未曾行過拜師之禮,我也沒真正教過你功夫。今日正式收你為本門弟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真正的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