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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具備一個前提,那就是張玉琴農轉非,因為那時候的戶籍政策是子女隨母親。
在海源,農業戶叫“吃穀子的”、居民戶叫“吃白米的”,農轉非叫“脫穀皮”、工人轉幹部叫“坐藤椅”。脫穀皮、坐藤椅到底有多難?跟幹部進北京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樣難。脫穀皮、坐藤椅到底有多幸福?跟幹部進北京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樣幸福。那時候,勤勞智慧的海源人民總結了人生的三大幸事:
農民脫穀皮,
工人坐藤椅,
幹部見主席。
如此高難度、最幸福的事情,靠一個瞎子柳大志和一個農婦張玉琴顯然是擺不平的,非有貴人相助才能實現。
張玉琴雖然是農婦,卻長得高挑修長,並有著驚人的美貌,她美到一種程度,誰也猜不出她是農婦,都以為她是城裡坐藤椅的國家幹部。張玉琴與柳大志的婚姻可以說是天造地設,柳大志是“國營企業工人”,這個頭銜的威猛程度遠遠超過現如今的“集團公司總裁”;而張玉琴除了美麗還有初中畢業的驕人學歷,那時候的初中學歷至少相當於現如今的本科。他們給兒子取名“柳天久”,就是要讓愛情天長地久的意思。張玉琴的婚姻改變了張坊大隊全體社員的教育觀念,女兒也應該讀中學,“弄不好還能嫁個國營企業工人呢”。
漂亮的女生都有男生暗戀,張玉琴能例外嗎?不能。能嫁給暗戀她的男生嗎?也不能。因為張玉琴出嫁的時候,那個男生僅僅是他所在的大隊民兵營的排長。排長唯一的特權就是民兵訓練的時候可以斜挎一把老式駁克槍,想脫穀皮,那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今後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
毛主席他老人家萬里長征都可以走完,民兵排長也可以脫去穀皮吃上白米。國營企業工人柳大志變成瞎子的那一年,民兵排長走完了從排長到連長、到營長,從民兵營長“選青”到派出所,從派出所選調到公安局戶籍科的艱難奮鬥之路。
現在,這位公安局戶籍科民警就坐在柳大志家裡,為了說話方便,我們尊稱他為貴人。貴人每次來,都可以吃上張玉琴親手做的蒸雞蛋,加白糖和米酒的那種,在客家人看來,這是最隆重的禮遇。貴人來了幾次,張玉琴的戶口就遷進了城關;貴人再來幾次,柳天久就進了勞動小學。
勞動小學是一所只有教學樓沒有操場的街道小學,一到課間操時間,整條巷子就要被做操的孩子們擠得水洩不通了。操場不重要,重要的是,居民戶子弟才有資格入讀。勞動小學就在城東花炮廠宿舍的背後,但柳天久是從來不把同學往家裡帶的,他不想讓任何同學知道家裡的景象。
雙目失明的柳大志為了增加家庭收入,學會了貼上冥錢。這個工作很簡單,把一張長方形的金紙用漿糊粘在更大的一張長方形草紙上即可。金紙和草紙都是殯儀館的老顧裁好送來的,張玉琴擺好它們的位置、調好漿糊,柳大志就可以趴在桌上工作了。粘冥錢的報酬不能以斤計,更不能以張計,而是以麻袋計,粘一麻袋賺十塊錢。柳大志每週或十天可以粘一麻袋,殯儀館的老顧每次都帶來兩大捆金紙和草紙,留下十塊錢,捎走一麻袋可以供死人在陰間使用的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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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其實只是二樓的一個套間,走廊盡頭是公共廁所,廚房在樓下。裡間是柳大志夫婦的臥室,外間原先是客廳,現在成了冥錢加工車間兼柳天久的臥室。草紙、金紙和已完工的冥錢堆積如山,傳達出死亡的氣息;柳大志痂疤模糊的眼眶、被漿糊磨得油光滑亮的袖套、沾滿飯粒菜渣鼻涕的鬍鬚,所有這些都讓柳天久難以面對同學們。柳天久尤其不願讓同學碰到殯儀館來的老顧,形銷骨立的老顧身上總是有一股腐肉的味道,蒼白貧血的十指和指甲縫中的汙垢也容易帶來目擊者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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