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朝生暮死(一)(第1/3 頁)
這天早上,一個男人從空屋中醒轉過來。
說是“屋”,其實卻是一棟握手樓倒塌後的半座殘垣,無遮無擋。只有牆壁與地板夾成直角,為他提供了些許的庇護。
男人則渾身赤條條的,不著片縷。雨點肆無忌憚地打在他的身上,驅散了最後一絲迷惘。溼寒的風吹過,讓他的上下牙交擊著,發出“得得”的脆響。
“好冷!”他如此說道。
四周沒有回應,因為這廢墟的空屋裡只有男人自己。他捧起地上的碎土灰拍在在身上,試圖沾去周身潮溼的雨水;接著用雙臂抱緊身體揉搓著,為自己提供一些暖意。
但密佈粗糙凸起、又因雨水變得溼滑的地面依舊頑固地奪走他的熱量,也磨痛男人赤裸的大腿與臀部;碎土灰則變作泥水,反而加重瞭如刀的冰冷。
“啊,哪裡來的光?”
正取暖的男人,忽地發現有閃動的光亮正映在自己曲起的大腿上。他將手掌伸過,左右晃動著:那是兩片四四方方的純白光斑,正從上方投來。他向光斑的來處摸去--卻摸索到了自己的臉。
兩片嘴唇完好無缺,周圍沒有一絲絨毛與鬍渣;鼻翼尖削、兩個小洞規律地往外吐著暖熱的溼氣一切都很正常,好像就是人該有的樣子。
而在鼻樑的上端,本是眼睛的位置上卻覆蓋著兩塊堅硬的薄片。它們的兩端穿過自己的血肉,用某種支架相連。
這便是乳白光斑的來源。
“這是什麼?”男人輕輕嘟囔。他把指尖擦過薄片點動,發出“篤篤”的敲擊--這兩塊薄片雖然向外放射白色的光線,但卻絲毫不影響男人的視力。
“好像是眼鏡吧。”
他想把這鏡片拿下來好好觀察:可隨著雙手的摳動,眼眶卻傳來酸、澀、麻癢與針扎般的刺痛--種種不適讓男人明白,這被固定的異物不能取下。
“什麼時候有的?”
他無人可問,便向自己開口。
這個疑惑旋即又帶出了新的問題:現在又是什麼時辰?
男人不禁抬起頭。滾滾的陰沉烏雲向下潑灑著絲絲不絕的雨霧,讓人無從分辨自己正處於一日中的哪一個時間點。
這天空從來就是這個樣子嗎?
他試圖搜刮出一星半點關於[往日]天空的景象但男人沒有絲毫收穫,只有頭頂這灰色的幕布籠罩著他。
下個瞬間,男人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有關過去的記憶。昨天,是一片空白;前天,更是純粹的虛無。所有記憶的,便是自己被雨水所激醒的那個瞬間。
接著,更大的疑竇從腦內的深海中浮起:
“那麼,我又是誰?”
男人向下打量著自己的軀幹,將雙手撫過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什麼都沒有。
沒有紋身、沒有穿孔、沒有疤痕、沒有改造;沒有一絲可以喚起男人對於身份記憶的象徵物。
從腋窩到私處與小腿的雜亂毛髮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塵土下的肌膚則恰到好處地曬成小麥般的暖色。
手掌與十指都沒有長繭,面板細膩潤滑、掌指的紋路清晰可辨。
他想依此為線索,得出對自己身為何人的猜想與判斷--可惜,依舊一無所獲。
“這樣正常嗎?忘了自己是誰?”
男人像篩糠般顫抖著,向四周喊道。只是這抖震全然來自於深入骨髓的寒冷:對這反常的處境他沒有一絲恐懼,反而亢奮異常。
自己肯定是失憶了,不然怎麼會--
【靜下心!看看你的背後,先把衣服穿起來。】
忽地,男人心底深處傳來了回答。他轉頭四望,想尋找這應答的來源--
四周並沒有他人,只有一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