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第1/2 頁)
男人腳下是一地的菸頭。他垂著眼抽菸,抽得兇狠,皺起的眉擰成溝壑。不知這溝壑多少因為他妻子,又有多少因為他女兒?
人年少時總不甘心平凡一生,渴望驚天動地,要做個大人物。
到後來才發現,平凡一生好難。
聞千書原以為自己跟蔣明月長久不了。
但沒有想到,她們真得一直走了下去。
聞千書越來越不沾家,東奔西跑,醉心於景,畫落日,畫大漠,畫皚皚白雪,綿延青山。她國內國外地走,在聖誕集市喝熱紅酒,在十里畫廊過蝴蝶泉。
蔣明月則忙著救人,忙著帶徒弟,一臺臺地做手術,忙得昏天黑地,也漸漸的名聲鵲起。誰提及蔣明月,都得贊一聲蔣醫生厲害。
再過幾年,月亮去世了,聞千書想再養一隻貓,卻被蔣明月拒絕了。蔣明月把它喜歡的玩具收起來,整理好放入箱子,封進角落:「不養了,養了傷心。」
養了傷心。
再後來,認識的人一個個消失不見。
先是一個清晨,沈奶奶再沒有睜開眼,只給沈婷留了一盒昨晚做好的綠豆糕。
厲害了一輩子的班主任,葬禮也要比別人厲害,來來去去多少學生,各個行業,問起來誰沒被兇過?
張自勝積勞成疾,暈倒在座,叫了救護車入院,一查各個指標不對,嚇得停下工作,好好養病,可最終還是走了。駱晴,溫雪,沈婷……
一張張照片成了黑白色,成了一個個同學聚會上空出的座位。
蔣明月白壽【1】那天,是一個艷陽天。
聞千書早早給她定了蛋糕,叫人午飯送過來。蔣明月戴著老花鏡,看她燒水預備煮麵條。聞千書以前東奔西跑,腿腳倒還利落,反而蔣明月常年加班、做手術,腰總是疼,坐著也疼。
聞千書:「你不叫上你那幾個學生?」
蔣明月搖搖頭。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聞千書去冰箱裡拿掛麵,突然問:「你相信來生麼?」
聞千書笑了:「你不是醫生麼?信這個?」
「偶爾信信。」蔣明月說,「有些人治不好,走了的,就許願他來生要健康。」
「心裡會好受一點。」
聞千書:「也對。」
蔣明月:「你信麼?」
聞千書:「我不知道。」
不是信或不信,只是不知道。來生也好,轉世也罷,彷彿總關乎長遠的許諾,而聞千書對一切涉及長遠的事情,都保持戒備與懷疑。
但蔣明月還是說:「如果有就好了。」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早點遇見你。」
聞千書見水燒開了,將麵條倒進去,笑問:「嗯?我們不是高中就認識了麼?」
「也是。」蔣明月,「可是我後來才喜歡上你的。」
「太晚了,還是太晚了。」
不夠,還不夠。
想要更多的時間,想要更長久。
蔣明月覺得腰疼得厲害,於是忍不住動一動,換了個坐姿:「要是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早點遇見你,早點愛上你。」
聞千書一愣,笑了:「怎麼——」
她想問蔣明月怎麼突然開始說這些肉麻的情話,但最終停了停,只是說:「好。」
如果有下輩子,我們要早點遇見,早點喜歡上。
蔣明月:「你答應了的。」
聞千書:「嗯,我答應了的。」
門鈴響了,聞千書看一眼鍾,向門口走:「這麼快就送來了?」
「我以為得一個小時後呢。」
蔣明月又喊:「聞千書。」
聞千書停下,轉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