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第1/2 頁)
單身一人在香港,工作生活都壓力重重,婚姻眼看無望,精神苦悶無處宣洩,一個人能承受的極限在哪裡呢?那時她妹妹少棠聽說也面臨離婚困境,有一個哥哥在廈門,一個妹妹在澳門,似乎都沒有密切聯絡。我說你去廈門住一段時間,看看那裡的醫生,她不置可否地走了。
事後我問過一位做社工的朋友,我不知道像少芳這樣的情況,能不能請政府部門想想辦法,也算救一個人。社工朋友說:在香港,除非一個人的精神病有傷害他人的危險,才可以強制她進醫院治療,否則別人無能為力。我心想少芳沒有本事傷害他人,她最多是傷害自己而已,因此也沒有任何人能讓她進醫院。
少芳再找我時,竟已經結婚了,她的婚訊沒有公開,只說和一位離婚男人在上海登記結婚,有時候她到上海去見他,有時讓他到深圳來會面。她說:「他來回的機票和酒店食宿都是我給的。」後來又特別宣告:「雖然是夫妻關係,但我們在一起也沒發生什麼事的。」彷彿夫妻在酒店裡同床共枕倒是一件羞恥的事了。
她還是多疑,對整個社會都不信任,就連她丈夫,她說:「他一到深圳就問酒店房間裡有沒有竊聽,你說他會不會是安全部的人?」
我對於她的疑問,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勸她看醫生,而每次這樣說完,我都告訴自己是多餘的。
然後有一天,突然收到同鄉會一張訃告,說君少芳女士因患白血病突然去世。我拿著訃告上樓,只覺指尖冰涼,腳步都有點虛浮。我至今不太相信少芳是患白血病去世的,其實在她多年如此不堪的日子裡面,早就隱伏了她的結局,她在這個悲慘人生,是隻有一條路好走的:那就是用自己的手結束自己。
我沒有參加她的喪禮,多年來我已經很抗拒去參加朋友、尤其是曾有深交的朋友的喪禮。至今在我的印象裡,少芳還是那副瘦瘦的容顏,淺淺的笑,她的目光幽深無底,她的無語凝視都是對世道人心的詰問。
雙 翼
李秉仁辦《書譜》
灣仔天樂裡口有一家天樂餐廳,現在仍是食肆,卻已屢換招牌了。一九七四年夏天一個下午,我和李秉仁兄在那裡喝下午茶,隨意地談到了書法,沒有想到,幾個月後,因此就有一本書法雜誌《書譜》出版了。
那時我在一家報館擔任副刊編務,工作上的需要,多交各方面的朋友。那幾年認識了許多華僑朋友,李秉仁是其中的一位。他偶然給我幾首舊體詩,有時代轉來梁披雲老先生(澳門歸僑總會會長)的近作。舊體詩在香港讀者相對地少,副刊上只能偶然用一點,他也不見怪,還是照樣把得意的近作拿給我,不在乎哪一天能夠在報上刊登出來。
記不起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但第一次見面就牢牢記住了他的姓名與容貌。因為姓名與我的一位好朋友只差一個字,容貌則有點像一位同事。
他個子不高,神情內蘊,常常像帶有點憂鬱,但他的詩,卻常表達一種怡然自得的心境。
他一談起印尼峇裡島,就禁不住讚美,似乎有一些青春往事令他思念。
給我的印象是:說話不多,是個很隨和的人。
那天我們不知怎麼談到了書法,好像是他問我在香港什麼地方可以買到碑帖。那時國內的出版物凋零,我感慨地說,現在要買碑帖,只能買日本二玄社出版的了。都很無奈。
我們又聊到辦雜誌。
那時的文化人,常有好好辦一份雜誌的心願,但限於沒有資力,往往是說說而已。話頭好像是他開的,說希望辦一份綜合性的雜誌。我隨口答,綜合性雜誌好歹要有個規模,非有較多的人力財力不可。接著剛才談書法的餘緒,我說:倒是辦一份書法雜誌,雖然冷門,卻可能容易立足,而且開頭時可以用很少的人力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