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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這個孩子,都多大了,還這麼愛哭。我沒什麼,只颳去了一點皮。」爹瘦了,蠟黃的臉上極力堆上好多笑。
這時,木工組長老陳進來了,對我說:
「別聽你爹的,他讓電鋸削去了半截大拇指,剛去醫院包紮好,又要幹活,是我逼他躺下休息的。」
聽了老陳的話,我的心更痛了,對爹說:
「爹,咱不幹了,回家吧,我會多掙些錢養你們老的。」
爹說:「傻孩子,人家解放軍是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我這也算輕傷,過幾天就長好了,不礙幹活。在家幹了一輩子木匠活,都沒傷身子,乍到這裡接觸到電鋸電刨子這些新玩意兒,還不順手。過些時候就適應了,你就放心吧。」
到吃飯的時候了,爹給我五毛錢菜票讓我去打一個菜吃,說別給他打了,他的缸子裡還有。我掀開放在他床頭的兩個搪瓷缸子蓋一看,一個裡邊是清水煮的白菜幫子,一個裡邊是兩個黑麵饅頭。爹幹這麼累的活,整天就是吃這樣的飯菜呀。煤礦的食堂裡有十幾種菜,爹捨不得呀。爹說,他每天工資是兩塊四毛錢,得回家上交生產隊裡一塊五毛錢買10分工(年終結算時,分配到社員手裡,10分工才值一毛三分錢)。不然秋天分不到糧食。剩下九毛錢,花一毛錢買兩頓白菜幫子,兩毛五一斤的白麵饅頭他捨不得吃,就換成了兩毛一斤的黑麵饅頭票,說這樣每頓飯吃一斤,一天三頓可以省一毛五分錢。木工組長老陳常對爹說,焦師傅啊,三毛錢一個燴菜,你買個燴菜吃啊。爹白饅頭都捨不得吃,還捨得買燴菜啊?!
爹給我一分一分地算帳,我的心口窩堵得難受,眼淚又刷刷地流了下來。
這一頓飯,我去食堂給爹打了一個五毛錢的蒜黃炒肉,打了一斤白麵饅頭,看見爹吃完,才離開了那家煤礦。
三天後,爹就開始幹活了。這是他一生惟一的一次「休養」。
爹在城裡打工整整10年,1982年村裡實行土地承包了,才回到家侍弄開了土地。這一年,他已67歲了。
以後,我的工作幾年換一個地方,先是在最偏遠的山村教學,又進城到了區教育局,後又考進了《淄博日報》社,離爹孃越來越遠。1994年,我要到北京工作了,離家將更遠了。
我回家與80多歲的爹孃商量,沒想到我剛說完,爹就說:
「你往高處走,俺不攔擋。你學走路的時候,你娘就代表俺給你割斷絆腳線了,這輩子你就放心地走吧,放心地跑吧。」
接著,爹又說:「《論語》中有一句話:父母在,不遠遊。我給它改了,叫『父母在,可遠遊』。社會變了,老腦筋也得變變了。」
聽說,我進京後,爹孃擺了一大桌供品,在灶王前上了一次隆重的喜供。
隔代情(圖)
我兒子的第一步,是在孃的扶持下開始的。(1978年)
兒子上了大學,暑假回家看奶奶,非用小鐵車推著奶奶在村子裡轉轉。娘說:「坐俺孫子的小鐵車,比坐兒子的小轎車還舒服。」 (1997年)
「豆米糕,一包棗,孫子吃了爺爺飽。」這是我幼時跟爺爺學的一首兒歌中的一句。為啥孫子吃了爺爺會飽呢?我不懂。爺爺說:「等你當爺爺的時候,就知道了。」
從我記事到爺爺去世,只有幾年時間,我總覺得爺爺待我比爹待我好。爹的嗓門大,動不動就訓人。每當他對我瞪眼睛的時候,爺爺總是對他說,「你要咋?要是把孩子嚇著了,我跟你算帳!」爺爺成了我的保護神。有時看爹生氣了,我便跟爺爺一塊睡。一個夏夜,屋裡悶得透不過氣來,爺爺抱我到屋門的臺階上坐著涼快。全家人都睡了,不會有人出來,我和爺爺都是一絲不掛。我坐在他懷裡,他的雙腿和雙臂包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