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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南橋被父親關在屋子裡,壓根出不去。
大春和胖子趕回去陪靳遠,南橋就心急如焚地在視窗張望,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年來,阿婆一直體弱多病,靳遠四處打工,所有的收入都拿來給阿婆治病。可是他能力有限,阿婆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他受了苦不說,阿婆的病還越來越嚴重。
南橋是知道的,阿婆對靳遠來說就是人生的全部。
他的父母從他小的時候開始就去了北方打工,後來音訊全無,有人說是死了,有人說是過上了好日子,就忘了家裡這兩個無關緊要的拖累。
靳遠從小到大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個阿婆。
天矇矇亮的時候,南橋聽見大春在外面小聲地叫她,跳下床,她扒著玻璃窗朝外看。
大春說:“你能出來嗎?”
“房門被我爸鎖了。”南橋不知所措。
“能從窗子那兒爬出來嗎?”
“窗戶是鎖死了的,打不開!”
大春像是急得要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四處尋找什麼,片刻後撿了塊磚,照著窗戶就砸了下來。
南橋往後退了兩步,聽見咣噹一聲,玻璃碎了。
大春拿著磚又是幾下,把周圍的玻璃一起敲掉,伸手來拉她:“快點,快出來!”
南橋聽見父親的打鼾聲停止了,像是被巨響驚醒了,他開始扯著嗓子喊南橋的名字。
她嚇得一把抓住大春的手,也不顧窗欞上尖銳的玻璃碎片,想也不想地就往外跳,然後在沉沉的黑夜裡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
就連自己的手臂被劃破了好長一條口子都不知道。
凌晨四點半,南橋到了靳遠的家裡。
那個家陰暗潮溼,味道很不好聞。屋子裡暗沉沉的一片,沒人開燈。
她看見那個身軀單薄的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床前,抱著老人的身體一動不動,像是一株寂靜的白楊,活得無聲無息,活得卑微迷茫。
大春說他死也不肯鬆手,誰勸也沒用。
南橋站在那裡許久,才慢慢地叫了一聲:“阿靳。”
靳遠沒有動。
她走近了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阿靳,你把阿婆鬆開,她已經走了——”
“她沒走!”靳遠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打掉南橋擱在他肩上的手,“你們走,你們都走!你們都要帶走她,你們誰也別想帶走她!”
被他一打,南橋才察覺到手臂上的傷,血流成了一道長長的線,彎彎曲曲的,在她白皙的面板上觸目驚心。
她捂著傷口,低聲說:“阿靳,阿婆她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
靳遠沒有吭聲。
她去拉他的手:“你清醒一點,如果這時候你都這個樣子,誰來送阿婆最後一程?你是阿婆全部的希望,你是她的驕傲和依靠,當著她的面,你真的要讓她看見你這麼孩子氣的樣子?”
靳遠茫然地抬起頭來,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情緒。
黑暗裡,南橋一點一點扒開他抱著阿婆的手,而他終於大夢初醒,一把抱住了南橋,痛哭失聲。
那一夜,南橋第一次看見靳遠哭,也是最後一次。
他哭得像個茫然失措的孩子,撕心裂肺,不顧一切。
她只能抱著他,一遍一遍安慰他:“阿靳,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很多年後,她和易嘉言一起看過一部法國的老電影,在那部影片裡,小女孩也曾茫然無措地問那個冷血殺手:“是不是人生總是這麼艱難,還是隻有當你是個孩子的時候,它才這麼艱難?”
那個殺手平靜地看著小女孩的眼睛,說:“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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