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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清醒地意識到,我就快要失去我塵世之中的母親了,她將變成一個修行者,從我的俗世生活中漸行漸遠。
我不知該為母親的覺悟開心先,還是為自己將要失去陪伴傷心先。
面對無法逆轉的事情,面對別人的認真決定,我通常不會再浪費唇舌。
「我要怎麼辦呢?」我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對她撒嬌。
「你不用擔心,我準備慢慢地把身外所有都轉交給你,讓你可以無憂生活。」母親的臉頰靠在我的頭上。
想到以後,這樣的親密機會將越來越少,我又一陣心痛。
「媽媽,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試圖挽留她。
「我就在不遠的地方,你不會失去媽媽的。」母親這樣淡淡地保證。
「嗯,這樣我就放心了。」
「寶貝,你恨你爸爸嗎?」母親忽然換了一個話題。
「恨的。」我是為了安慰母親才這樣回答。
我實在想像不出這樣溫柔的母親,對她前夫的恨意居然能夠綿延十幾年,我能感覺到直到現在,那恨意還殘留著,所以她才想要忘卻、放下,這也是她選擇前去修行的目的之一。
很多年以前,在母親不許我問及父親的一切不久之後,我對他的感情已經隨著時日流逝慢慢輕薄,漸漸模糊,我甚至不知道後來他的樣貌發生了什麼變化,只記得他很久以前、很年輕時候的模樣了。
雖然我會偶爾想起他,不過全是他以前的面容,想想就覺得失真,沒有誰能夠一直保持著將近二十年前的模樣,大家的年齡都在等速疊增。
父親在我的心中的樣貌,已經定格在他離開我們的那一刻。
「對了,你還記得嗎?」母親換了一種語氣。
「記得什麼?」
「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不是給你買了一套公寓嗎?」
「喔——你說我的婚房啊?」
「對啊。」
「當然記得,現在我不是每個月都在收房租嗎?不知道那時候你想什麼,給十八歲的我買婚房。」我從母親的懷裡掙脫,坐正,用手抹去下巴的殘淚。
「我沒有跟你說實話,其實那套房子是你爸買給你的,他要我不要告訴你。婚房,其實是我自己天真的講法,你爸說,那是他給你的撫養費和補償。所以,你也不要再恨他了好嗎?你爸後來並沒得子,除了你,他沒其他孩子。」母親捧著我的臉頰,嘆了一口氣。
她真是天真啊!我在心裡感嘆,這完全不像一個中老年人說出口的話。
拿愛和恨與物質權衡、比較的話,自己就該好好想一想,自己更在乎什麼?
我不是那樣的人,其實母親自己也不是。只是,她似乎覺得我與她一樣對父親的離去耿耿於懷,所以試圖化解我心中的怨恨。
「無所謂啦,反正他對我來說已經很遙遠。」我說。
是啊,遙遠得我本以為今生都無法再見。
那一次交談過後,母親把她大部分財產都轉移到我的名下,雖然她只是一名高中老師,但積蓄卻遠遠比我想像中更多。
看到我驚訝的模樣,母親說:「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繼承下來的遺產。有這些錢,你就可以自由無憂地寫詩了。」
「好幸運,我像媽媽一樣,也可以繼承遺產。」雖然我這麼說,但內心卻充滿悲慘。
這種悲慘更是體現在母親離開以後的日子裡。
財產轉移手續辦理結束之後,她讓我陪同她到公證處立了遺囑,將我作為她的第一繼承人,將在上海的表哥作為她的第二繼承人,十分鄭重。
然後我陪母親到寺院裡辦理了住寺修行手續。
母親的行李那麼少,彷彿在踏入寺院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