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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副官為她打了簾子。
何未先進了屋,還是原樣,炭火燒得旺。不過今日的八仙桌上,不止有乾果、果脯,還有豌豆黃兒、艾窩窩、糖耳朵、芸豆卷、炸咯吱、核桃酥、開口笑……
「護國寺買的,杏仁豆腐和栗子涼糕。」那天送信的年輕軍官,把最後兩樣擺在她眼前。
東西擺完,人逃走。
何未挨著八仙桌坐下。
那日來去倉促,沒認真瞧過這屋子內的陳設,此刻看,白壁素幃,確實像個單身男人住得地方。她往珠簾裡瞧,最先瞅見的就是紅棕色的愛立信立式箱型電話機,半人高,擺在紅絲絨布面的單人沙發旁。那晚,他恐怕就在那接得電話。
她這個角度能瞥見床榻的一角,錦被像是沒收——
「上次來,不見你對這屋子如此關心。」他終於出聲。
謝騖清走到她面前,拉開一個八仙桌的配凳,跟著坐了。因凳子小,他不得不兩腿分開而坐,一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另一手搭著八仙桌邊沿,面朝著她。
何未臉一熱,隨口道:「聽林副官說這院子是你叔叔的,才想多看兩眼。你叔叔的名聲……也挺大的。」
他點頭,附和說:「看得出你對我們謝家,確實很有好感。」
何未之前被他引入相親局,事後琢磨覺得答應得太痛快,心裡有稍許不舒服。不過和他一來一去說了幾句,心便軟下來。算了,來都來了。
她暗嘆自己大度,輕聲問:「你那位學弟,叫什麼?」
「鄧元初。」
「挺好聽的,」她拿起銀叉子,為滿桌吃食相面,「人好嗎?」
「律己清廉,才學過人,」謝騖清帶著欣賞的語氣說,「雖是官宦世家,卻從未倚靠過誰。這次也是憑著自己的成績被招攬回來的,預備入職陸軍部,或是外交部。」
倒是介紹得詳細,她不過問了句好不好。
「外交部缺軍事人才,尤其是有留學背景的,」她聽到外交部,難免多說了兩句,「陸軍部那麼多人,不如讓一個給外交部。」
「你可以等他到了,把這個建議給他。」謝騖清說。
「我負擔不起人家的前程,」她搖頭,「我哥哥死在和會那年,這都是他提到過的。」巴黎和會那年,不止有外交官員去,還特地請了留學過的武官跟隨代表團談判。
何未例行公事問完,拿了勺子舀起一小塊豌豆黃,慢慢吃。
謝騖清什麼都不做,看著她吃。
她想到一個問題,抬了眼:「如果你學弟去了陸軍部,日後……他不就是你的死敵了?」
南北政府必有一戰,舉國皆知。如果那個人去了陸軍部,日後開戰,必然是謝騖清的一個勁敵。如果去外交部還好,就是對外、對國際社會的,不參與內部戰事。
「如果他真想為軍閥政府效力,我們也只能是敵人,」他似被問到痛點,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過去有不少師兄弟死在我的手裡。」
全國統共那麼幾個正規軍校,畢業時大家各奔南北,等再見面十有八九都是在戰場上。
何未握著勺子,望進他的眼睛裡:「如果這樣,你不是把自己敵人介紹給我了?」
他想想,公平地說:「或許是。」
「那以後你倆生死對決,我該站在誰那邊兒?」
說了半天的話,只有這一句容易被誤解,偏巧就被送炭盆進來的武官聽到了。她沒臉紅,人家先窘得脖子紅了,急著退了出去。
何未抿起嘴唇,鬱悶地接著吃豌豆黃兒。
「這幾年,大家都是今日不知明日生死,尤其我們這些從軍的,」謝騖清說,「現在說這話太早。」
何未輕「嗯」了聲,不再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