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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卻是這個早早安排下的棋子,成了最反骨的人。
「還是說我哥,不說何家了,」何未笑了笑,「我哥到外交部沒多久,就被派遣去了南洋。因為一次在大學堂的演講。那天他在外交部的同僚被事情耽擱了,他被禮讓到講臺上……」
她看著謝騖清的眼睛說:「講得就是反軍閥。」
在北洋政府內任職,大肆宣傳反軍閥,也只有何汝先敢做了。書生意氣,一時痛快,讓一個青年才俊被外送去了南洋。
「我同他到南洋時,沒辦事處,船運公司的辦事處被他分出一半辦公,」她道,「他是法學博士,要沒有那次演講,該更有成就的。」
「他是一個十足的紳士,從沒發過火,對誰都沒有,」何未彷彿開啟了回憶之門,什麼都想說,以至於講得亂,沒有了章法,「就連我二叔,都曾和人黑過臉,但我哥沒有。」
不同於她這個何家二小姐,何家大少爺是個深居簡出,不喜人前露面的男人。
哥哥留洋歸國後,不久便被派去南洋,很快離世。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尋常人口中被提及,大多唏噓兩句,便沒了下文。
但何未最清楚,她哥哥是個怎樣的才子,心懷如何的遠大抱負。
……
「他像你一樣,自己寫過書,有關外交的,」何未遺憾道,「沒來得及從南洋帶回來。」
「不過他不像你,名聲在外,」她輕聲又道,「一個不知名外交官寫的書,沒人想看的。」
第70章 血祭英雄靈(3)
西次間沒開點燈,燒了一盞白釉煤油燈。
何家雖做電廠,但她仍喜好獨處時,燃煤油燈照亮,這是幼時的習慣。
火苗子浮在燈芯上,黃裡包裹著一絲綠意。
綠,總讓她想到南洋的日夜,彷彿有海風拂面,潮濕,而又悶熱。
哥哥遇難的島嶼過去是西班牙的領地,臨海近河,那裡有個水牢,海水漲潮時,帕西格河跟著漲水,流入水牢,監獄裡的人就要站在水裡。
有關那個水牢的一切,是她後來和南洋貴客們閒聊,幾個唏噓當年華僑被困一事,說到那裡曾死過外交官。她屏氣凝神聽著,召應恪從未描述過的往事,在航運公司貴客們高低起伏的嘆氣聲裡被塗抹上真實的色澤,有關哥哥死前,最後到過的地方。
「我哥,被逮捕前收到訊息,中午電話到召應恪住的公寓,隨後就送我們去了海邊的小碼頭,」何未輕聲道,「他說下一艘船來找我,說,只比我慢一班船。」
她年紀小,不知生離即是死別。
烈日灼灼,白色沙灘盡頭的碼頭上,碼頭木板被海浪沖刷的濕漉漉的。一場暴雨剛過,夾著海域雨水的腥甜,她蹲在木板上翻找布包裡的一摞紙,腦後被哥哥的手覆住:「找什麼?」她沒回頭,焦躁地小聲嘀咕化學課的筆記找不到了。
一個本子遞過來。
背對著日光、戴著金色邊框眼鏡的何汝先,笑著說:「昨天夜裡幫你補了幾筆。」
……
戲詞裡的生死離別全在深夜,誰能料到艷陽下的小碼頭,就是他們兄妹最後一面。
哥哥的靈堂上,二叔讓擺上他從讀書到畢業的相片,弔唁賓客多是行家航運的主顧和何二家的世交,後來,來了幾個讀書人。他們走前,其中一個從外衣內口袋掏出一個對摺的白信封,交給送賓客出門的何未。信封展開,大紅邊框內寫著何汝先先生。
隔著紙,她摸到像一張相片。抽出來,是大學堂的小禮堂。
何汝先的西裝外衣被搭在講臺後的椅子背上,他仿似講到關鍵處,皮鞋已踩到講臺的邊沿……那是這位何家大少爺難得心甘情願去拋頭露面,在人前講述家國前程,他的金色眼鏡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