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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大家比以前有錢了,不是嗎?和成村的首富是彭老闆,他廠子裡有兩百號人,機器成天轟鳴,壓縮木板一車子一車子的賣去東莞和佛山。何玉峰認為他家的那棟樓,若以醜論,排了第二,合成村沒房敢排第一。可一般人都不這樣認為,貼滿白色瓷磚的外牆向上延伸出黃色的飛龍屋簷,門前再立兩個大石獅子。他們講,多好看多威武啊,就像個土皇宮,太配合彭老闆的身份了。
夜很靜,春夏交接的晚上,涼風吹得人舒服,雨季是要過去了吧。何玉峰抬頭,逼仄屋子的上方,果然是一輪滿月。月光如薄紗,籠罩這個夜晚,月光下的巷子比白天要溫柔。何玉峰大步在走,身後的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踩著,咯噔咯噔。
何玉峰迴頭去望,羅美娟嫩黃色的髮帶上也泛著光暈。她低著頭走路,黑暗中也要辨認出地上的泥坑,繞著走。驟然咯噔聲停了,她問他:「怎麼啦?」何玉峰沒有回答,他雙手撫在臉上,重重的抹了一把,轉身過去接著帶路。
這一路,他不知往後望了多少次,他總覺得那高跟鞋的聲音不真實,不真實,下一次回頭去望,那個人就不在了。
月光中,何玉峰家的樓出現在了眼前,是棟兩層的綠色小樓,走進了才看清楚牆面貼的是綠色小瓷磚。屋頂的天台種了爬山虎,二樓的窗戶全處在它的包圍圈裡,它還在蔓延,繼續向下。牆角的青苔受雨季的滋潤,也正蓬勃的生長著。這屋子比周圍的要舊,要柔和,反而顯得新穎。
何玉峰拿鑰匙開了門,大聲的叫「奶奶,奶奶」。羅美娟跟在後頭,堂屋裡一張桌子,幾把凳子,一個竹篾編的涼床,再無其他。門後邊則擺滿了各種爛鞋髒鞋,落了不少的灰。樓梯在屋子最裡頭,樓梯下還有房間,門開了,一個老太太拿手電筒出來了:「阿峰,你今天回來了。」
她眼睛不好使,看見後面跟了人,手電光就朝人打了過來,羅美娟嚇了一跳,側臉,用手去擋光。老婦人不再走過來,手扶著樓梯欄杆,腿哆嗦起來,聲音也哽咽:「你媽媽怎麼來了?」
她缺了門牙,說話漏風。羅美娟沒聽清楚,問何玉峰:「你奶奶說什麼?」
何玉峰卻聽清楚了,朝老婦吼道:「你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這是我老師!她想租樓上的房子。」
「是老師啊。」奶奶轉了身,「我去拿鑰匙,你帶老師上樓看看去。就滿妹子租過的那間。」
「知道了。」
奶奶拿了鑰匙出來,又要給看座泡茶,羅美娟說「不用,不用」。奶奶換了張笑臉,帶著老年人典型的熱心,抓住她手:「老師,你姓什麼,教哪門課的。」
「羅老師啊,你來住我們家最好了。你是個好老師,知道的,我家阿峰,他不是個渣滓。他命苦,攤上了……」
何玉峰已經上樓開了房門,見羅美娟還沒上去,又返到樓梯口:「你那麼多話幹嘛,還不回去睡覺。」
奶奶聽了訓,回屋子去了,嘴裡還在嘟囔:「馬上就要死了,還嫌沒得時間睏覺麼?我現在天天都是睜著眼,一宿到天亮。」
二樓有五個房間,何玉峰帶她看的是最裡頭那間。羅美娟進去時還咦了聲,驚訝這房間做過裝修,雖然也就是牆壁刷了淺綠色的漆,牆基處畫了連綿的葉子。可這和樓下坑窪的水泥地、灰暗掉皮的白粉牆比,算不錯了。
羅美娟問:「樓上的屋子,你們都粉刷了?」
「就這間做過。原來的租客是滿妹子,她在這裡結的婚。」
羅美娟走進去,單人床上方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張近30寸的照片——滿妹子的婚紗照。
羅美娟手輕輕碰觸相框,那裡也都是灰,她問:「怎麼走了?」
何玉峰靠在牆上,雙手環在胸前,面無表情:「離婚了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