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悲傷(第1/2 頁)
拖著行李到家時,是上午九點,隔得老遠她就看到家的樓下已經搭好了棚,設好了靈堂。
遠遠地站著,聽著鎖吶的聲音,看著那翻飛的白布,四處豎立的花圈。心中終是滴瘩一聲,然後有什麼東西引爆了。那遠遠看去小小地卻又那麼巨大的“奠”字,她就傻了,愣在那兒半天不動,慢慢地,眼淚要決了堤的洪水在臉上恣意起來,心中漸漸地湧上一股極度悲涼的絕望,原來,母親,一直被自己嫌棄的母親,真的是去世了。
最後還是她的姐姐林小江看見了她,叫道,“春曉。”
林春曉只覺得前眼發黑,走路搖搖晃晃,林小汪看到她的臉色白得嚇人,趕緊上來扶著她去棚裡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又去攪了一杯糖水端過來讓她喝下,這時邊上已經很多人湊了過來,“春曉吧,這是春曉吧,好久沒看到你了,這是越來越漂亮了呀,都認不著了,這是怎麼了?”林春曉只是笑笑地回應,喝了糖水就示意自己要先上樓。
姐妹兩個坐在房裡,林春曉說,“姐,可以找點東西給我吃嗎?我昨晚到現在都沒怎麼吃東西。”
林小江一聽馬上起來,“你等著,廚房裡有的是東西,我去找點東西來,你先靠一下。”
林春曉其實是從昨天中午吃完以後,就沒吃了,前面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注意力太分散了,完全沒有想到餓這回事,這會兒餓得發慌。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林小江端了一碗麵上來,“樓下剛好有燉好的雞,抓了一點面放進去。”
林春曉吃得狼吞虎嚥。
吃到了半飽以後,打了一個嗝,忽然又吃不下了,她抱著碗坐在床沿。
從林小江的敘述中,林春曉總算知道了整件事情,也真切地意識到,母親真的去世了,那個一直被她嫌棄的母親,突發高血壓,去世了。去世之前還在山上採著茶葉,這個時候的茶葉是最貴的,也是最難採的,一個個芽芽尖藏在茶叢裡,要一個一個地摘,而近幾年氣候並不固定,常常是正月或是出了正月還忽然降溫,那時候出了的茶葉就會被凍壞,然後損失很大,所以出芽了就整日要趕工期。聽說,那天發現她的時候她身上的袋子裡的茶葉也就不足一斤,一斤一百八十二的價格。
林春曉很傷心,但是更憤怒。
可是憤怒不久就變成了絕望,母親,一輩子苦難的母親,終於還是去了,在自己和別人的嫌棄當中走了。
靈堂前相片上的吳心蘭是早幾年照的,笑得很燦爛,那個時候,也還算是年輕的,眼角也還沒有下垂。
吳心蘭的一生,算起來,也是一場悲劇。
兩歲時,被林春曉的奶奶抱回家做了童養媳。林春曉的奶奶是一個刻薄的老派婦人,年輕時受著婆婆的氣直到年老婆婆去世翻身做主人,對吳心蘭並不好。打小吳心蘭就是餵豬、割草、砍柴、洗衣、做飯。身邊還跟著比她還要小四歲的小丈夫,自小的經歷將她磨成了半個機器人。在她的眼中,只有婆婆、丈夫、七大姑八大姨,沒有人將吳心蘭當成一個人來看。幹活時,她就是勞動力,等到十八歲成親,她又變成了生育需要的機器。
豈料,婚後一連五年,吳心蘭一直不能懷孕。
吳心蘭更不被看成女人,童年、少年以及結婚後的被壓迫的經歷使得吳心蘭徹徹底底地沒了自己。
吃得少,幹得多,穿不暖,沒地位,一切都逼得吳心蘭越發地朝著完全沒有自己的道路上行走著。二十四歲,終於懷了孕,生下了林小江,又過了五年,才生下了林春曉,此後一直未曾有孕。這讓林春曉的奶奶相當失望,沒能盼到一個繼承香火的孫子。林春曉三歲的時候父親去世,林春曉奶奶將一切原因都推到了吳心蘭的身上,非打即罵。
林春曉自小看著母親,心疼母親,恨極了奶奶,十歲時,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