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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低下頭,對上陳裡予的視線,心頭一凜。
那是他很久不曾見過的,死水般沉寂的安靜的難過。
「你把我當什麼了,」陳裡予扯了扯嘴角,眼裡卻毫無笑意,「不娶妻生子,跑來養我,不怕被你爸媽打死麼……不用你養,我自己能活。」
天賦異稟的人,心高氣傲地活了十八年,怎麼就淪落到合該被人養在家裡當花瓶了。
他似乎該高興的,至少江聲真的心疼他在乎他,願意在這段關係尚且虛無縹緲的時候說這樣的話讓他安心……可他畢竟天生驕矜又偏執,尚且存留著藝術家的自尊甚至傲慢,實在高興不起來。
江聲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會生氣,手足無措地摸了摸他後背:「我……」
「江聲,幹嘛呢?」講臺上老師話鋒一轉,遠遠看向他——語氣不算嚴肅,調侃似的,卻還是打斷了他還未出口的解釋。
於是他不得不偷偷收回手,站起身來,誠懇道:「我剛才走神了,沒聽清,問問講到哪兒了。」
前排零星的笑聲響起來,老師大概也沒想到他這麼誠實,話音忍不住帶上了些許笑意:「課本內容講完了,現在講的是昨天的作業——行了,好好聽,坐下吧。」
大概有些話註定沒有機會說出口,那一秒錯過也就錯過了。等到他坐下之後課堂秩序恢復原狀,再想重新提起前言的時候,陳裡予已經恢復到面無表情聽課的狀態,微微仰著頭,留給他輪廓精緻的側臉,和眼底一片不可窺得的沉寂情緒。
兩廂沉默,便更加坐實他心底隱約的猜想——可他也不敢問陳裡予,是不是想考到很遠的地方,離開這裡,連他也不要了。
後來再想,這不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心照不宣的沉默,卻是第一次被外界因素阻斷,留下的不可追溯的缺憾……
——和誤解。
定時定點的午飯,然後去畫室自習,一路寒風蕭瑟,陳裡予將臉埋在淺灰色圍巾裡,只露出一小截凍紅的鼻樑,長了不少的頭髮被風吹亂了,看不清神情。
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先天後天地攢下不少毛病,只是小時候家境殷實尚且有條件溫養,後來經事太多,又學會了麻木忍耐,一來二去,除了身形單薄,反而看不出哪裡不健康。
認識江聲之後有人一日三餐照顧著看著,情緒也受人影響,漸漸有所好轉,披上一層無事安康的皮囊一般——入冬後風寒天冷,遇上一點不如意,缺覺少眠地,這層皮囊又被吹散了,露出他形銷骨立無處遁形的一身不堪來。
走進畫室之後他坐在窗邊暖氣充足的地方緩了很久,默不作聲地喝完一杯熱水,才從細密而綿長的頭疼裡掙扎出來,低著頭吃江聲買給他的一小袋蛋黃餅乾。
吃完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枕在桌上小憩,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抬眼掃過江聲,輕聲問他,有沒有時間講講題。
「有啊,今天複習還沒佈置作業呢,我也沒什麼事幹。」
他總覺得自己先前說錯了話,對陳裡予懷著些許微妙的歉意,又聯想到些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說出的話便也殷勤,像難得被貓寵幸的鏟屎官。
陳裡予從他帶來的幾本試卷裡隨手挑了一本,數學的,恰好是單元卷,每三單元一張,把高一到高三的知識點過了一遍——算不上基礎,但在這麼多試卷裡,確實是難度最低的。
江聲做題不愛寫過程,除了在草稿紙上寫著消遣的計算題,其他題目往往只有一個答案,或是看到一半看出了結果,連答案也不寫,順手做個標記提醒自己已經做過就算完事。
於是試卷的第一張像是新的,撕下來就能用了。
「看看吧,」江聲拿出本書攤在桌上,道,「這本書的前兩單元——你在之前的學校學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