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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所致,他其實並不太想把這些身體或心理上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江聲和江聲母親都在這裡,說得多了還可能招致誤會,讓阿姨錯以為是他搬了家才出現睡眠問題。陳裡予沉默片刻,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還可以。」
江聲似乎想說什麼,被他偷偷拽了拽衣擺制止了。下一秒便聽見大夫平穩親切的聲音:「那現在暫時還是以觀察為主,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也不能輕視,尤其像你這樣以前發作過又自愈了的,可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其實不然,有既往病史才更要重視,現在還只是耳鳴,以後可能就發展成單側耳聾甚至雙側耳聾了,知道嗎?」
陳裡予點點頭,默不作聲的模樣倒是顯出幾分乖巧來。
大夫又扶了扶眼鏡,看向一旁的江母,大概誤把她當成了陳裡予的家長:「家長也要重視,別給孩子太大壓力,一旦情況有變立刻來就醫,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案例,孩子壓力過大導致神經性胃炎,家長覺得不是大事,想著等高考結束再來醫院,結果病情惡化,最終連考試都耽誤了……」
江聲母親攥著手袋,深情凝重地連連答應,似乎比親生母親還要上心——不知是被醫生口中的案例勾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還是出於對陳裡予的關心,江聲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素來溫和愛笑的親媽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
點到為止,醫生倒也沒有嚇唬人的意思,見她放在心上便點了點頭,在陳裡予的病曆本上唰唰寫下幾句,推到他面前:「先開一點谷維素,一日三次,吃著看看——注意放鬆心情,不要熬夜,有條件的話適當鍛鍊,勞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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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麼樣,好一點了嗎?」
耳邊揮之不去的雜音確實平息些許,大概是因為身邊有人,會比獨處時候好一些——陳裡予點點頭:「嗯。」
他耳鳴的聲音像潮汐,也像科幻電影裡虛擬的宇宙的聲音,空曠又遙遠,偶爾洶湧一陣,又逐漸變得幾不可聞。
除去威脅與隱患,似乎也還稱得上浪漫。
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又覺得不合時宜,便佯裝無事轉過身去,看窗外一片陰沉的天。
上一次來這裡是因為溺水,被陰差陽錯救起送到這裡搶救——他對那幾天的記憶很模糊,只能模糊歸為一片暗色,卻不記得具體細節。
那時的天似乎也這麼陰沉,灰雲壓得很低,彷彿一錯眼就要壓到心頭。養母看他的眼神冰冷,卻還要在人前強裝關心,虛與委蛇的模樣令他作嘔,索性只低頭看手上的戒指——一枚碎銀箔般的金屬戒圈,內側刻著語焉不詳的經文,說來奇怪,水下栽了一遭,手機和旁的裝飾品早就不見蹤影,唯獨那枚分明略顯寬鬆的戒指還好好地留在手上,新亮如初。
那是師母臨走前送給他的……
他有時會產生某種奇異的錯覺的,覺得自己是一件容器,某種易碎的甚至已經有所缺損的瓷器,盛著許多對故往之人的回憶,很多很多已經變質蒙塵的愛與期待,還有曾經燦若星辰的才華和夢想——無機質的,化作某些具體的痕跡,盛在他的身體裡,譬如母親過世後他偶爾會發作的耳鳴、他的種種創傷,還有反覆出現在夢魘裡的或真實或有所扭曲的回憶……
這樣的承載過於沉重,又虛無縹緲,時時處處都提醒著他,多少深愛他的人都已經離去,眾星捧月隨心所欲的年歲已經消逝,除去這些動輒鑽心的痕跡,他已經一無所有。
——除了江聲。
江聲像是他遙遠記憶裡具象化的某一段,從第一次見面的那天起,就帶給他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讓他不自覺地想要接近。
原因複雜,如果非要描述的話,大概是因為他在和這個人相處的過程中,嘗到了睽違已久的、讓他感到溫暖的照顧和偏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