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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菡趕緊伸出手,又把揉成一團的、沾了血和口水的布塞進他半張的嘴裡。
馬老頭嗚嗚地叫,她卻只是站起來,撿了腳邊的破鐵碗,撒腿跑開。
她一隻手還冒著猩紅的血,那血晃啊晃啊,晃成了馬老頭視野裡唯一的顏色。
第一個晚上,許菡沒有去公園找馬老頭。
她來到火車站,睡在那些趕夜車的人中間。空氣裡漂浮著一股子酸臭味,她把臉緊挨著身子底下的報紙,便感覺自己一半泡在油墨味裡,一半露在汗臭味裡。她做了個夢。夢裡有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聲,還有人群的嘈雜聲。她彷彿又回到了剛被馬老頭撿到的那段時間,警笛鳴響了,所有人都跑了。他們從她身上踩過去,她看到的除了青白的天,就是黑色的人。
後來許菡開始哭。她慢慢哭醒,睜開眼,見睡在對面的乞丐背對著她,睡夢裡把手伸到背後,一面咂巴嘴,一面撓著背。他背上長滿了紅色的疹子,他可能一輩子也瞧不見。
第二天一早,她用討來的錢買了一個白菜餡的餅,回到公園。
馬老頭吊著腦袋坐在樹幹底下,臉色發黑,活像個死人。
見許菡回來,他也沒說話。
她撕下一塊餅捱到他嘴邊,他張張嘴,吃了。
幾天過去,馬老頭恢復了些精神。每晚許菡回來,他會找她說說話。
「丫頭,你會寫你的名字不?」他還是喜歡叫她丫頭,卻讓她寫她的名字給他看。
許菡於是撿來一塊尖石頭,在硬泥地上劃。劃好了,歪歪扭扭,勉強看得出來是「許菡」。馬老頭哧哧笑。他說:「寫得還挺好看。」
過了會兒,他又問她:「丫頭,你識不識字?」
抱著膝蓋點點頭,許菡小半天沒說過半個字了,這會兒終於訥訥地開了口,「你全名叫什麼?我會寫。」
「馬富貴,有錢的那個富貴。」
許菡拿石頭劃出來。
「還真會寫。」馬老頭伸長脖子瞅了瞅,又哧哧地笑起來,「我就認得這三個字。」
抬起眼睛看他,許菡頭一回主動問他:「你不識字?」
「我識個屁字。」有力氣罵句髒話,馬老頭很高興。他喉嚨裡發出那種她熟悉的怪叫。她知道他又要吐痰了,但他咔咔一陣,到底沒剩力氣吐出來,只把脖子憋得通紅,然後大口大口喘著氣。
好一會兒他才不再喘,只再問她:「丫頭,你有名字,還不是啞巴。你從哪來的?」
「不記得了。」許菡重新低下腦袋,捏著石子在泥地上描出自己腳的形狀。
「真不記得了?」
「真不記得。」
「你個騙鬼的小雜種。」馬老頭咧了嘴,露出一口玉米色的牙齒,門牙缺了一顆,是上回被那兩個男人揍的。許菡那天在火車站找了好一陣,沒找回他那顆牙。
「我認得一個牙子。曉得牙子是什麼不?」
許菡搖搖頭。
「就是專門拐你們這些小屁股的。」還咧著嘴神經質地笑,馬老頭眯起他那隻獨眼,眼底是樹梢上頭的月亮,彷彿乾淨得很,「他給弄來過一個丫頭,太大了。太大的丫頭不好,天天哭,吵著要娘。她還記得名字,記得她家哪個村的。所以她哭一次,牙子就打她一次。後來打得她腦袋撞到牆上,人沒死,就是不記事了。再問她家在哪裡,她不知道。原先識字的,也再不認得自己的名字了。」
繞著腳劃圈的石子一滑,在長了凍瘡的腳上劃出一道口子。殷紅的血珠子滲出來,居然不大疼。許菡一聲不響地盯著那道口子看,沒聽到馬老頭講的話似的,出了神。
馬老頭繼續說:「那個牙子以為這法子管用,以後大的抓回來,都揪著腦袋往牆上撞。結果你猜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