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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要是我的辦法還救不了它,那我也沒招了,誰都沒招了,螞蟥這東西就是難治。&rdo;
七天後,白鼻頭在我的哽咽聲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場裡讓陳秀寬和我拉上死牛去公社屠宰,因為法律有規定,耕牛必須到屠宰點才能屠宰。白鼻頭雖然瘦成一副骨架,但它龐大的身體仍然佔滿了整個人力車,四條腿翹到車幫外,已經僵硬了,一路上不停地敲擊著車幫。拉著白鼻頭,聽著它四條腿的敲擊聲,我真像死了親人一樣難過。我恨死螞蟥了,一個小小的螞蟥竟然奪去了白鼻頭的命,這是多麼雄健強悍的一條生命啊,可以說是造物主的一個傑作。我也不忍心白鼻頭遭了橫死後還得讓人吃掉,不過那時我已經足夠成熟,不會讓這種幼稚的想頭流露出來。
從陳秀寬臉上看不到多少難受,一路上,他把注意力都放到我的乳胸上了。我平素雖然開朗隨和,但在男女的事情上有自己的莊重,陳秀寬從不敢在我跟前揩油的,他只敢偷偷瞄我的胸部和我的背影。我冷冷地斜睨著他色迷迷的目光,再想到白鼻頭病重時他還有心偷蜂蜜吃,對他可說是厭惡到了極點。我甚至暗暗發了一個孩子氣的誓言:以後再不會幫他捎洗碗水了。
白鼻頭在屠夫的尖刀下很快分解成一堆紅鮮鮮的牛肉。按說牛百葉也可以吃的,是一道不錯的菜,但這回屠宰工沒有整治它,把它隨便拋到一邊。因為白鼻頭的百葉顯然很異常,屬於病態,圓滾滾的,堅硬得像一隻石球。我忍著心中的難過,剖開這團百葉仔細觀察,百葉每掀開一層就是一層黃泥,整個讓黃泥脹死了。拖著這麼一個硬如石球的百葉,白鼻頭不死才是怪事。所以,白鼻頭不一定是死於螞蟥,而是死於姓湯的這個江湖醫生手裡。當然螞蟥的罪過也不能排除,至少在姓湯的庸醫去看病前,白鼻頭確實已經病入膏肓了,可能確實是因為螞蟥而得病的吧。
已經到午飯時刻,我倆把人力車暫存到屠宰點,到公社食堂去吃飯。在公社門口碰見老魏叔。他親熱地說:雲子幹啥來了,走,到老魏叔家吃飯。你倆都去。我難過地說:是來宰白鼻頭的,它已經死了。我對他說了白鼻頭的死因,老魏叔暴怒地喊:
&ldo;咋會找這個姓湯的看病!那是個有名的嘴倌,一斤鴨子四兩的嘴,只會騙吃騙喝。是哪個二百五請的醫生?&rdo;
但不管咋說,白鼻頭已經死了,他為白鼻頭欷歔一會兒,又拉我去吃飯。見我堅辭不去,他真的惱了。陳秀寬在旁邊眼巴眼望地等我接受邀請,他好跟著去蹭一頓。我實在不想說出我推辭的真實原因,但看老魏叔的表情,不說出來會徹底得罪他的。我只好說:
&ldo;老魏叔我真的有事,有一件私事,來,我悄悄告訴你。&rdo;我趴到他耳邊悄聲說,&ldo;這人有淋病,我不想讓他到你家去,不想和他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rdo;
老魏叔用銳利的目光看了陳秀寬一樣,打著哈哈說:&ldo;好,那我不耽誤你,下次再來吧。&rdo;
我們到公社食堂,每人買兩隻包子打發了肚子。到晚上,白鼻頭變成香噴噴的牛肉,農場每人都分了冒尖一碗。老農都心疼白鼻頭,但他們非常實際,不會因為心疼白鼻頭而放棄一碗牛肉。我吃不下去,據我所知,至少郜祥富也沒吃。我把自己那一份分給了老肖和崔振山,郜祥富把自己的一份給了四娃和陳得財。這四個人自己的一份再加我們的半份,合起來能裝滿一個小盆子了,但他們狼吞虎嚥,一頓就全部吃光。我真佩服他們的胃能有那麼大的伸縮性。
這都是噴蟻素之前的事了。噴過蟻素後,農場變成了真正的伊甸園,在我的感覺中,任何醜惡的東西(包括螞蟥)都不再有容身之地。當然這只是幻覺,螞蟥仍安安穩穩地活在我們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