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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幹過農活的人,不知道撂垛的艱難。從表面看來,把輕飄飄的麥秸挑到垛上一點兒也不費力,但長時間的重複動作使你肌肉痠痛僵硬,而麥秸垛越來越高,挑起來也越來越難。大團的麥秸如浪濤般不停息地湧來,你稍一放鬆,它們就會整合大堆,鏽在一起,撂起來就更加困難。在農場裡,撂垛向來是棒勞力的活,顏哲是當然選手之一。每次看到他累得精疲力竭,只能趁打麥機偶爾被麥稈塞死的片刻,拄著桑叉大口喘氣,我真為他心疼。
不過今天顏哲沒能幹這個活,他剛站定,就被兩人擠走了,一個是賴安勝,一個竟然是崔振山。雖然有昨天會上崔振山的那番話,但顏哲還是不大相信他能幹這活,站旁邊懷疑地觀察著。但這兩人確實幹得很好,雖說也很疲累,但肯定比顏哲撂垛時從容多了。後來隨著麥秸垛越來越高,他們也開始拄著桑叉喘氣,但臉上仍洋溢著勞動的快樂。
整個場上都洋溢著這種快樂和幸福。向打麥機裡餵麥的是岑明霞。這個活兒不需要大力氣,但要手疾眼快,這正是岑明霞的強項――想想她納鞋底是怎樣一個快手!我在旁邊解麥捆,一邊幹活,一邊欣賞著岑明霞的動作,她真像跳芭蕾一樣瀟灑寫意,攬過我遞過去的麥束,用手一分,平平展展地送進打麥機,幹得既快,也不會塞宕機器。她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頭髮也濕透了,臉上因汗水而粘滿了細小的麥秸屑。但她髒兮兮的臉上同樣洋溢著快樂。
整個農場運轉得像一部精密的機器――不,這個比喻不好,所有機器都是需要外部管理者的,而農場卻是自動運轉,自我管理。其實應該這樣比喻:農場運轉得像高效的螞蟻社會[奇`書`網`整理&l;提供],只有勞動者,不需要管理者,沒有任何內耗和無用功。
這中間只有一個人的地位比較尷尬――顏哲。今天無論他走到哪兒,拎起啥樣的活,都會很快有人走過來,把他的活接下來。半晌休息時,他把我拉一邊,尷尬地苦笑著:
&ldo;糟了,出了一點紕漏,是無法修正的錯誤,我事先沒有估計到。&rdo;
我吃驚地問出了啥紕漏,顏哲說:
&ldo;可能是蟻素的一個附加作用吧,人們都把我當成了蟻王,會自動地阻止我幹活。&rdo;
我立即想起六歲那年,莊學胥帶我們挖開蟻巢後的情景:十幾隻工蟻拽住蟻后躲起來,不讓它身涉險地。沒錯,保護蟻王這種指令一定深藏在螞蟻的資訊素中。我不禁大笑,小聲揶揄他:
&ldo;對,蟻后是不幹活的,只負責繁殖。你把這個任務擔起來得了。&rdo;
顏哲面紅耳赤,他真的很尷尬。說起來,這種尷尬其實是緣於他的成功。他的蟻素很有效,如今農場成員的行為都受深層次的利他主義的支配,絕非勸說、解釋、命令這些淺層次的行為所能改變。所以,不論他怎樣解釋,&ldo;不許蟻王幹活&rdo;這個潛在的規則也不容改變。但如今這兒不需要脫產的管理者,他又不可能像蟻后那樣專司繁殖,這樣他豈不是成了廢人一個?
這天他不管如何努力,一直沒幹成任何農活,只好去廚房,幫助炊事班把新麥饃和綠豆湯送到打麥場。舊城縣很窮,這兒的農民一年四季很少能吃到&ldo;好面饃&rdo;,對他們來說,&ldo;好面饃&rdo;管飽就是人生最高幸福了。顏哲有次幫木匠齊師傅往家拉柴火(幹木活後的廢料)。鄉間土路凸凹不平,到齊師傅家已經是夜裡十點多。齊師傅八歲的兒子已經睡著,但老爹一回來他就醒了,在床上擰來擰去、吭吭吃吃地不安生。顏哲有點奇怪,說齊師傅你家孩子是不是不舒服?還是當爹的知道兒子的心思,起身把從農場帶回來的花捲饃(少一半白麵多一半紅薯面)掰下半個給兒子,他睡床上大口大口吃完,這才安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