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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沒法睡，我給活著的人發郵件、寫帖子。我哥我也通知了。也許他還不知道翻車的事。都死了，他名義上的繼父、他媽媽、他孩子和他孩子的媽媽。我還沒死。

白天我去火葬場周邊轉了一圈，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閉眼想，沒全屍也得有棺材。我配了三個，把骨灰盒放在裡面，空蕩蕩的。估計棺材一抬，骨灰盒就得在裡面亂撞。我老婆的骨灰也許最多，算兩條命。其實，我侄子的我管不著。

葬禮那天我哥也沒出現，貌似看到了他的奧迪a6，沒看清車牌。車在墓園轉了一圈，加速開走了。倒是嫂子陳潔來了。我難得見到她，結婚後我見過一回，再就是婚禮當天。她今年二十二歲，或者是二十三，結婚時她好像還不到二十。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到二十歲就急著嫁給歐陽桐。

我記得她很漂亮，家境很好，她爸好像是開藥廠的，這年頭打招呼都說，你有病吧?你有藥吧?可見賣藥有多賺錢。不過結婚前她爸就死了，扔下後媽和她天天吵。老頭走得乾脆，心臟病突發，的確是沒痛苦。可是連這種病都治不了，他們做的是真藥嗎?

她那天黑髮，特意把頭髮盤起來。我和她代表著歐陽家僅存的兩位成員站在棺材兩側。三具棺材，太多了，人家一個棺材三鞠躬，三三得九，光還禮腰就累得痠疼。下午時分我們把賓客送走，我嫂子把收到的喪錢一一退給我。

&ldo;這不是我的，&rdo;她說，&ldo;我已經和他分居了。&rdo;

&ldo;什麼時候?&rdo;

&ldo;你關心嗎?&rdo;

不關心，我提出和她進市區找個咖啡廳，離火葬場遠點兒。

&ldo;我能叫個朋友來嗎?&rdo;她擺弄著手機說，&ldo;男朋友。&rdo;

&ldo;好啊，什麼樣的男人?&rdo;

她臉紅著說：&ldo;來了你就知道了。&rdo;

我以為她男朋友會很胖、很矮，要麼很醜。結果全猜錯了，是個德國人。這讓我忽然意識到原來陳潔真是外國人喜歡的那種女孩兒，個子不高，微黑的膚色加上輪廓分明的五官，重要的是隔著一件粉紅羊毛衫都能看出她的雙乳輪廓。那男人叫馬克，不會講中文，陳潔不會德語，他們用英語交流。我能聽懂的不多，坐他倆對面發呆抽菸。

她男人上廁所時，她笑眯眯地說：&ldo;說實話，我挺煩見到你的，你跟他長得一樣。&rdo;

&ldo;你能來我挺感動的。&rdo;

&ldo;你媽對我不錯。&rdo;她翻著眼皮想了想，&ldo;不過，好像我跟她就見過兩回。&rdo;

&ldo;很好。兩回我都在。你男人知道死的是誰嗎?&rdo;

&ldo;我男人?誰?你說話真逗。講那麼多幹嗎呢?&rdo;

&ldo;你這次還打算結婚嗎?&rdo;

&ldo;我懷疑他在慕尼黑有老婆和孩子，&rdo;她嘟著嘴說，&ldo;雖然他從不告訴我。&rdo;

&ldo;你怎麼知道他有孩子?你看見他的妊娠紋了?&rdo;

陳潔開心大笑，喘著氣說：&ldo;直覺，我直覺很準的。&rdo;

&ldo;我以後辦案要是帶上你，一年能升三級。&rdo;

&ldo;好啊，這樣你就能拍三級片了。&rdo;

&ldo;我已經被開除了。&rdo;

&ldo;哈哈，&rdo;她又開心了，彷彿從我的痛楚裡收穫了樂趣。她突然停住笑，問我：&ldo;我們是不是第一次單獨聊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