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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爛了沒有？&rdo;老母雞看在同是八大胡同出來的份上，對醬雞還是很關心。

&ldo;看不見，您給看看。&rdo;醬雞上了炕，信任地張開兩腿，洗過的&ldo;拳頭&rdo;發磚紅色，上面布滿芝麻大小的膿頭，洇出縷縷血絲，老母雞不禁搖搖頭。

蘆花雞抹著嘴進屋，看見當門放著一盆深紅的血水，水面上漂著一塊塊赭色的血塊，忍不住又要吐，跺著腳說：&ldo;供在這兒等誰伺候？&rdo;

醬雞病懨懨地抬起頭，掙扎幾次都沒能起得來，伸手扒拉一下老母雞。老母雞領會她的意思，豎起兩個手指。醬雞點點頭。兩個窩頭，小意思，她連一口窩頭都咽不下去。柴雞看見這場交易，沒等老母雞動窩，趕著下地把血盆端走了。老母雞狠毒地瞪著這個戧行的主兒，啐出一口濃痰。於是廁所上空除去屎尿的惡臭以外，又摻進一股爛肉的腥臭。臭味隨風飄蕩，籠罩了整個院子。隊長們的鼻子沒出毛病，都聞到了這股異味，以為女囚太懶，才漚出那麼怪的氣味。方隊長為此命令小郎：天熱，督促她們多洗涮，涼水不限，每組收工後可以拉一車。苦了小郎的兩條腿，每天要跟著多跑好幾趟。

雞窩 十四(4)

醬雞安靜地躺著，傾聽肚裡的雜碎一塊一塊往出開路。沒有任何感覺，只好像有根&ldo;線&rdo;在一下一下地扽。不疼，沒必要喊叫，她也沒勁兒喊，連說話都得細聲細氣，變得特別斯文。

清早，出工哨響過，小郎咔嗒一聲鎖上號子門，炕上只剩她一個。陽光從視窗射進來，一寸一寸移動，像個巨大的鐘，看熟了就知道照到露出磚縫的泥牆是九點鐘，照到燒雞的草鋪是十一點鐘。同是落難的&ldo;雞&rdo;，也有三六九等，燒雞到現在還是緞面被子，印花床單，雖是半舊的，質地卻極高檔。看看自己只是一床補丁摞補丁的破被褥，印了不少汙血斑……

朦朧中忽然出現一張晶亮的大銅床，鋪著裡外三新的綢被，毛茸茸的俄國毛毯，床頭掛著二十四寸著色彩照，赫然是十八歲的蔣月蓮。花團錦簇的日子爆仗似的響一聲就沒了，現在想想真跟演戲似的。玉堂春的唱詞是過來人：&ldo;想當年在院中纏頭似錦，到如今只落得罪衣罪裙‐‐&rdo;

當年客人指名送給蔣月蓮的禮品多得要派個老媽子專管，還得記清送禮的姓名。&ldo;&tis;&tis;客來‐‐&rdo;蔣月蓮就得趕緊換上這位客送的服裝鞋襪首飾，出去伺候。領家媽說：&ldo;客人見到送的禮在姑娘身上，才會多多的送！&rdo;送的再多，禮品都不姓蔣，擺一擺穿一穿就神秘地消失了。敢情自己是過路財神、衣裳架子、搖錢樹，實惠的是領家老闆。

陽光一閃，銅床變成木床，木床又變成土炕。這輩子就像下臺階一磴磴往下掉，掉到哪一等級都靠皮肉掙飯，每掉一等開始還能轟動一陣：&ldo;清吟小班的紅唱手來了，花三四等的錢嘗頭等的貨，真叫便宜！&rdo;但是聰明的客來了一次就不再來，鴇兒對於榨不出油水的姑娘就急著出手。記不得轉賣了幾個班主，最後沒人上門只能跟年少的搭幫，她們拉客，咱在黑地裡對付。也有被客人發現大打大鬧一場的，唉！仗著皮厚，挺過來了，算咱命大！什麼是命？什麼是運？那年三月三，領家媽掏了幾塊現洋，求娘娘廟的道姑給姐兒幾個算算命。算到咱，說是&ldo;夫星不顯，桃花倒插，有膿血大災，出家方能免災&rdo;。苦苦勸咱出家當道姑，出家真能避禍嗎？人的命天註定，只怕還是躲不過，領家媽回來罵罵咧咧：&ldo;賊老道！眼珠子倒不瞎，挑長得最好的姑娘出家，想不花本錢白得一棵搖錢樹？&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