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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跟福嬸大限之期都已不遠,雖說京家的人這些年對他們不薄,但總不能到他們死後,讓京家的人給他們送終吧。按照老家的習俗,替亡者下葬之前,需要亡者的子女來摔老盆。現在,他們連摔老盆的人都沒有了。
這一切,都是誰的過錯呢?
福伯想到是自己親手殺死了女兒,身體忍不住瑟瑟抖個不停。這麼些年過去了,原來他內心深處仍然沒有原諒自己。女兒的過錯在這時已經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先於父母而故去,留下一對老人,痛苦地在餘生裡掙扎。
這天夜裡,連月光都變得有了溫度。福伯從有空調的房間裡走到庭院中,身上立刻溢位一層微汗。他抬頭看看天,月亮變成了暗紅色,似乎它也耐不住高溫而要燃燒起來。古語說天有異象人間必有大事發生,這年夏天這麼熱,莫非真的是老天要降災難下來?
福伯坐在迴廊下的石椅上,忍不住長籲短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點聲音,不很真切,但卻讓福伯的整個心都揪了起來。聲音來自一株梔子花樹的後面,那株梔子花樹還是福伯初來京家那年從老家帶來的,十幾年過去了,它枝繁味茂,每年夏天,都會生出數以百計的白色花朵,那時滿院都是梔子花的清香,福伯聞著,便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老家一般。
現在,暗紅色月光下,梔子花樹後面影影綽綽有東西在移動,福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還是站起來,慢慢沿著青石鋪就的小逕往那株梔子花樹後面去。
院裡的植物在白天被陽光烤得焉了,只有深夜才能煥發一些生機。那種綠色的味道和生長的氣息,讓福伯緊張的心情稍稍得到些舒緩。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生活裡的風風雨雨見得多了,還有什麼事能讓他感到慌張呢?
梔子花樹就在眼前,它濃密的枝葉讓福伯看不清背後有些什麼。福伯在花前站了站,正要往樹後面轉,忽然,他耳中又聽到了些聲音,而且,聲音就發自梔子花樹的後面。
那聲音這回他聽清了,像是金屬碰撞發出的聲。
福伯的心揪了起來,他還無法猜出那究竟是種什麼聲音,但莫名的,一些恐懼瞬間在他身體裡奔湧。恐懼之中還夾雜著些痛,福伯的心痛得開始抽搐起來。
但他還是堅持轉到了樹的後面。
月光下,他看到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
那女孩已不知多少日子沒梳洗了,臉龐上積滿了汙漬,頭髮亂七八糟地糾結在一塊兒,有的地方已經結了斑。她身上的衣服,是現在已沒多少人穿的綠軍裝,此時亦是沾滿了泥巴與水漬,還破了好幾個地方。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女孩赤著雙腳,腳脖子上繫著一條圓環鐵鏈。鐵鏈很長,不知道另一頭系在什麼地方。被鐵鏈拴住的女孩一動不動地凝望著福伯,好象她已這樣一來等待了很久。
福伯眼前一黑,需要費力抑制自己的情緒。他只覺一股熱流飛快地溢到腦海里,全身變得躁熱難當,耳邊亦同時響起轟然巨響。
眼前的女孩,赫然正是他死去多年的女兒朵雲。
窗外飄過一朵雲。
福伯至今還記得那朵雲的樣子,軟綿綿雪白雪白的,像是一大塊棉花糖。
有一朵梔子花在夜裡調謝了,它輕飄飄地從福伯的眼前落過,落在朵雲的腳下。朵雲的頭抬了抬,讓福伯可以更清晰地看清她眼裡的仇恨。
&ldo;放我出去,我要回海城,去找我的戰友。&rdo;她說。
福伯疑惑了,他想告訴女兒,現在她就在海城裡,過了這麼多年,海城裡已經沒有她的戰友了。但是,這些話湧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想到,為什麼女兒的模樣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呢,難道這麼些年,她一點都沒有變老麼?
&ldo;開啟鎖鏈,